老吴举着更梆子挡在路中间，鬓角的白发被夜风吹得乱翘："小兔崽子，我当是谁偷穿我的衣裳！三年前沈公子救我那碗药，老子还没还呢！"
刀疤男的手往腰间摸，老吴的梆子己经砸在他手腕上。
"叮"的一声，把式刀当啷落地。
顾明薇这才看清他腰间还别着个青瓷小瓶，瓶口沾着暗褐色粉末，和香炉里的碎末一个颜色。
"押去柴房。"她对闻声赶来的护卫下令。
院外突然炸开铜锣声。
阿福的喊声响得破了音："后院有埋伏！带刀的！"
顾明薇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白眉那老狐狸不会只派个小喽啰。
可此刻灵堂里还躺着沈砚，她扫了眼床榻上闭目假寐的人，见他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说"我撑得住"。
"守好灵堂。"顾明薇对留下的两个护卫沉声道，转身要往外走，却被身后的低咳叫住。
沈砚的手从薄被下伸出来，指尖勾住她的裙角。
顾明薇反手握住他的手，把那青瓷瓶塞进他掌心里，接着替他掖好被角，声音软了些："等我回来，给你换炉好香。"
柴房里的动静渐渐平息时，顾明薇换了炉新的沉水香。
她蹲在香炉前，看着青烟盘旋着爬上帐幔，忽然嗅见丝极淡的甜腥。
不是沉水香的气味。
顾明薇猛地掀开香炉盖。
香灰里沉着粒芝麻大的暗红斑痕，像血珠凝的。
顾明薇的呼吸一滞，这是蚀心散的痕迹。
白眉那老东西，竟在香粉里掺了双重毒！
前半程用乌头乱脉象，后半程用蚀心散慢慢啃噬心肺，就算沈砚熬过了假死，也得落个心脉尽断的下场。
"换炉！换香！"她抓起案上的新香罐，转身撞翻了烛台。
火光映着她发白的脸，"快！把所有香炉都撤了，用薄荷汤泼地！"
灵堂外，阿福的喊杀声还在响。
顾明薇跪在床前，把沈砚的头抱进怀里，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沈砚。"她抹掉他额角的汗，"你得撑住。"
沈砚的睫毛颤了颤。
沈砚的眼睛睁开条缝，眼底的冷锐混着团将熄的火："明薇，若我……若我撑不住……"
"没有若。"顾明薇打断他。
月光透过窗纸，在沈砚脸上投下片银霜。
他望着顾明薇跑远的背影，慢慢摸出袖中的羊脂玉佩。
顾明薇攥着药罐的手被陶片硌得生疼，跑至偏院药炉前时，发簪己散了半支。
她想起沈砚唇角那抹渗血的笑，喉间突然泛起酸意。可这酸意只滚了半圈，便被顾明薇咬着牙咽了回去。
"李妈！"顾明薇踹开柴房木门，惊得守药的老仆差点摔了药杵。
"把新晒的薄荷根全拿出来，再去后园挖半筐冰魄草！蚀心散的毒要压，得用凉性的药引对冲！"
李妈被她眼里的锐光刺得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翻出药柜底层的陶瓮。
顾明薇接过冰魄草时，指腹擦过草叶上凝结的夜露，凉意顺着血脉窜到头顶。
她忽然顿住。
灵堂里那炉香，她刚才换的是沉水香，可沉水香性温，若蚀心散里混了温毒……
"夫人？"李妈见她脸色骤变，声音发颤。
顾明薇猛地甩头，将药草塞进药罐："先煎！"
她扯下腰间帕子系在腕上，"我得回去看沈砚！"
回到灵堂时，烛火被风掀得摇晃，沈砚的手仍攥着那枚青瓷瓶，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顾明薇跪坐床边，指尖轻轻探他的鼻息。比方才弱了些，却没断。
她摸出袖中特制的解毒香丸，用火折子点燃，清苦的药香立刻裹着甜腥的毒雾翻涌。
"沈砚，你闻闻。"她把香炉往床头挪了挪，"这是我照着《香谱》配的，能解百毒。"
话音未落，沈砚的手指突然在她手背上轻颤。
顾明薇心尖一跳，忙去摸他额头。烫得惊人，可脉搏竟比半个时辰前稳了些。
她盯着他苍白的唇，喉结动了动："你看，我就说你撑得住。"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福掀开门帘冲进来，腰间短刀还滴着血："夫人！抓到个活口！那厮说……说白眉那老东西和权宦的人约了，要是沈世子真咽气，他们立刻带兵围侯府，抢兵符！"
顾明薇望着阿福衣襟上的血渍，又望向缩在他身后的灰衣男子。
那男子半边脸肿得老高，裤脚还沾着泥："小的……小的就是个望风的！白爷说……说沈砚活不过今夜，到时候……到时候北军的兵符……"
"够了。"顾明薇打断他，"把人押去柴房，灌点醒酒汤。"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沈砚的手背，"阿福，白眉呢？"
"在堂前跪着。"阿福抹了把脸上的血，"那老东西嘴硬，说沈世子是将死的狗，夫人您护着他早晚陪葬。"
顾明薇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日白眉端着参汤进灵堂时，袖角沾的那点异香，原是在试探她的警觉性。
她一步步走到堂前，月光从廊下漏进来，照见白眉瘫在青石板上，灰发散乱，却还扬着下巴冷笑。
"顾夫人，您可知这蚀心散的毒，就算沈砚今晚不死，明早也得咳断三根肋骨？"
"我倒觉得，狗死之前，总得咬人。"顾明薇弯腰，从鬓间拔下银簪，挑开他紧咬的牙关，"尝尝你自己下的毒如何？"
她摸出方才碾碎的蚀心散香丸，塞进他喉管，"这药我加了三倍量，你且好好体会 "
白眉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刚要挣扎，喉头己泛起甜腥，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般软倒。
顾明薇后退两步，望着他抽搐的脚尖，对阿福道："押去地牢，等沈世子醒了再审。"
夜风卷起她的裙角，吹得灵堂的白幡哗哗作响。
顾明薇裹紧披风往回走，经过偏厅时，老吴抱着更梆从阴影里钻出来："夫人，沈世子的气息稳了些。"
"我知道。"顾明薇摸出怀中的醒魂草香丸，"等他要醒的时候，把这炉点上。"
她停在灵堂门口，望着窗纸上摇晃的烛影，"老吴，你说他们会不会还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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