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将珍珠坠子按进掌心，凉意顺着血脉爬进心口。
周尚书那帮清流派等沈砚"死"等了三年，此刻不踩定北侯府一脚，都对不起他们藏了半屋子的参劾折子。
宫门前的汉白玉阶被晨露浸得发亮。
顾明薇提着裙裾往上走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私语："相府庶女就是上不得台面，穿素衣都歪歪扭扭的。"
"嘘，没见她扶着腰？听说沈世子病得狠，这冲喜妻怕是也没少受折腾。"
她脚步微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上。
素衣下摆扫过台阶，沾了些水痕。
正好，省得别人看出她方才在袖中捏碎了半块淬毒的蜜饯。
那是方才在马车上，暗卫塞进来的，说是权宦派的人想在她茶里动手脚。
太极殿的朱门在她面前"吱呀"打开。
满朝文武的目光"唰"地看过来。
顾明薇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见地上铺的金线地毯，绣着百子千孙图。
讽刺，她这未亡人站在这儿，倒成了活靶子。
"顾氏平身。"皇帝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带着晨起未散的倦意。
"沈卿为朕分忧数载，今闻噩耗，朕心甚痛。拟追封他为定北忠武侯，世袭罔替。"
周尚书的朝服先动了。
顾明薇抬眼，正看见他捋着花白胡须出列，蟒纹补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陛下，世袭首辅旧制本就不合时宜。沈世子既去，不如借此良机废了这规矩，免得军权旁落。"
宋御史紧跟着跨出一步，腰牌撞在朝服上："臣附议！侯府兵符至今未寻到，若真被有心人得了......"
"宋大人倒是关心兵符。"顾明薇往前走了半步，素衣在殿中划出一道白影。
"只是兵符乃侯府重器，锁在沈大人密室的玄铁箱里，钥匙在我这儿。"
顾明薇拍了拍腰间的锦囊，"若说遗失，倒该查查是谁半夜翻了侯府围墙。昨日灵堂外碎了半片青瓦，瓦缝里沾着金粉。"
满殿抽气声。
金粉是权宦派暗卫的标记，这是当众打脸谢统领。
谢统领的官靴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他扶着腰牌上前，脸上堆笑："顾夫人多心了。臣这儿倒有密报，说侯府内部生了异心......"
他抖开一卷黄绢，"您看这字迹，分明是侯府管家写的！"
顾明薇盯着那卷黄绢，嘴角勾了勾。
她早让人查过，谢统领上个月命人烧了半屋子旧档，偏有几车运去了城外庄子。
青璃昨夜翻了半宿，才从灶灰里扒出半张残纸。
"谢统领的密信，用的是松烟墨。"顾明薇取出随身香囊，"沈大人临终前，曾用'影香'在我这香囊里留了记号。影香遇松烟墨，会显出血色纹路。"
青璃捧着铜盆上前，将密信浸在温水里。
众人伸长脖子看时，信纸上果然浮出细密的红纹，像爬满了血蜈蚣。
"更巧的是。"顾明薇又取出半张纸，"这是从谢统领府里旧档上撕的，纸纹和密信一模一样。"
她将两张纸叠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叠痕严丝合缝，"谢大人，您府里的旧纸，怎会出现在密信上？"
谢统领的脸白得像新刷的墙。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喉结上下滚动，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
周尚书急了，上前一步要说话，却被皇帝抬手拦住。
皇帝接过顾明薇递上的密令，指尖在"内阁暂缓军务改革"几个字上顿住。
那是沈砚的笔迹，笔锋里还带着他惯有的狠劲。
"沈卿虽亡，笔迹犹在。"皇帝将密令往龙案上一摔，"谁再提废首辅之职，先去慎刑司查查自己的账！"
殿中落针可闻。
周尚书的朝服下摆抖得厉害，宋御史的官帽歪了都没察觉，谢统领的手死死攥着朝珠，指节泛白。
退朝时，夕阳正往宫墙上泼金。
宫门外的马车己经等了半个时辰。
顾明薇掀开车帘时，看见青璃正站在车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
"夫人，回府吗？"青璃压低声音，"老吴说灵堂的铜铃没响，沈大人......"
"回府。"顾明薇坐进车里，将油纸包打开。是她早晨没吃完的桂花糕，还带着温乎气儿。
她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却尝出几分苦来。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里，她摸出袖中暗袋里的密报。
上面用血写着："毒王在城南破庙，今夜子时动手。"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片晚霞。
顾明薇望着那片火烧云，突然笑了。
不知沈砚醒过来时，会不会怪她又擅自涉险？
马车拐进侯府角门时，暮色正浓。
顾明薇踩着满地落英往灵堂走，远远看见白幡下站着个身影。
青璃正踮脚换香炉里的香，火光映着她的脸，照见她嘴角的笑。
灵堂里的烛火晃了晃，映出帐中那道微颤的睫毛。
顾明薇快走两步，跪在床前。
"我回来了。"顾明薇对着他耳边低语，"朝堂的事解决了，你该醒了。"
帐外的白幡突然被风卷起，露出半轮明月。
顾明薇望着沈砚逐渐舒展的眉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咔"声。
是玄铁箱的锁开了。
顾明薇猛地回头，只见青璃捧着个檀木匣站在身后，匣中放着那枚定北侯兵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夫人，"青璃的声音很轻，"沈大人醒前，您得先看看这个。"
顾明薇接过檀木匣，指尖触到匣底刻的字，是沈砚的笔迹，"予薇，破局之钥"。
主院正厅的烛火噼啪炸响。
顾明薇坐进梨木圈椅，指尖敲了敲桌案："谢府近三月的文书往来，包括替周尚书誊抄的折子，都调出来。"
青璃解下腰间的铜钥匙串，转身打开西墙的暗格。
暗格里整整齐齐放着三十几本账册，都是她这些日子替顾明薇整理的京城各府文书样本。
"夫人看这个。"她抽出一本泛着旧黄的册子，翻到中间一页。
"谢统领上月替周尚书写的《请裁边军疏》，用的是兵部三年前定制的洒金宣。"
顾明薇凑近细看，纸张边缘果然有极细的水波纹，那是兵部文书特有的防伪标记。
她指尖划过纸面，忽然顿住："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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