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蚀心散。"顾明薇喃喃出声。
三年前沈砚咳血时，她替他煎药，在药渣里发现过这种毒的残迹，毒性缓慢，却能在三年后突然暴发。
"顾小姐好雅兴啊。"
顾明薇转身，看见陆太医站在门口，月白官服一尘不染，腰间的玉牌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两个带刀的太医署侍从，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闷响。
"陆大人误会了。"顾明薇将医案轻轻合上，指尖按在火漆上，"我是奉张典药之命整理旧档，他说......"
"张典药今日卯时就告假回了老家。"陆太医一步步走近，靴底碾过地上的碎草屑。
"顾夫人，您当太医署是相府后院？随便塞个庶女来，就能翻查皇家秘档？"
顾明薇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陆太医能在太医院二十年不倒，耳目比蜘蛛网还密。
顾明薇望着陆太医腰间晃动的玉牌。
那是先帝亲赐的"医正"牌，突然想起沈砚说过，定北侯暴毙那晚，陆太医正是随驾的侍医。
"陆大人若不信，不妨亲自查。"顾明薇退后半步，让开案几，"反正我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
陆太医的手指抚过檀木匣上的火漆。
顾明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方才她按火漆时，指尖沾了点夜露香的粉末，在匣盖上留下淡淡星芒。
那是她用夜合花和露水调的，只有在月光下才显形。
"去取笔墨。"顾明薇突然对小月说，"我记漏了几个药引。"
小月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是。"
她转身要走，却被陆太医的侍从拦住。
陆太医的目光看向顾明薇鬓边的银簪。那是青鸢今早塞给她的，簪头空心，藏着半管迷魂香。
"不必麻烦了。"陆太医突然笑了，"我陪顾小姐一起整理。"
他伸手去拿医案，顾明薇眼疾手快，将案几上的《千金方》往他怀里一推："陆大人先看这个，沈将军当年的箭伤治法，或许对当今陛下有用。"
书册翻页时，顾明薇的指尖在陆太医衣袖上轻轻一蹭，夜露香的粉末顺着他绣金的袖口滑了进去。
她后退两步，假装去够高处的医案，指尖在发间一勾，银簪的空心"咔"地弹开。
"呛咳"声突然在屋里炸开。
陆太医的侍从捂着口鼻后退，陆太医自己也皱起眉："什么味道？"
顾明薇将银簪往烛火上一送，迷魂香的青烟"腾"地窜起："是我新调的安神香，陆大人不喜欢？"
她趁着烟雾弥漫，抓起医案副本塞进袖中，冲小月喊："从侧门走！"
档案库的侧门是块松动的砖，小月早用桐油浸过。
顾明薇撞开门的瞬间，冷风灌进来，迷魂香的烟雾被吹得西散。
她听见陆太医的怒吼："追！别让她跑了！"
宫墙根的狗洞比顾明薇想象的窄。
她蜷着身子钻出去时，裙摆被砖缝勾破，膝盖擦出火辣辣的疼。
青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夫人，这边！"她抬头，看见青鸢骑在墙头上，手里牵着根麻绳。
"接着！"青鸢抛下麻绳，顾明薇抓住时，指尖触到麻绳上系着的平安符。
她咬着牙爬上墙，回头望了眼档案库的方向。
"给。"顾明薇将医案副本塞进青鸢怀里，"送回侯府，让沈大人亲自比对。"
青鸢翻身上马时，顾明薇突然拽住她的缰绳："陆太医的衣角上有夜露香。"
马蹄声碎了夜色。
顾明薇回到侯府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青鸢的马蹄声在角门前止住，她扶着车门的手还在发颤。
"夫人！"守夜的小丫鬟提着灯笼迎上来，见她鬓发散乱、裙摆挂着草屑，惊得差点摔了灯笼。
顾明薇摆了摆手，绕过正厅往内院走。
沈砚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他清瘦的影子，正伏案翻动什么。
推开门的刹那，药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沈砚抬眼，目光扫过她凌乱的发鬓，指尖的狼毫"啪"地落在砚台边："伤了？"
"小伤。"顾明薇解下外袍，露出膝盖上渗血的擦伤，"但东西拿到了。"
顾明薇从袖中摸出那半页医案，纸角还沾着宫墙的泥灰。
沈砚转身从书架暗格里抽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两册并排放着，墨色深浅立见："宫中的副本，比侯府旧档少了三页。"
他指尖划过其中一页空白处，"这里原本记着毒源出自西疆，现在改成了南楚。"
顾明薇凑过去，见旧档边缘有浅淡的焦痕："有人烧了原版，再让陆太医抄改？"
"十年前定北侯通敌案，罪名便是私通西疆。"沈砚的指节抵着案几，"改毒源为南楚，是要让当年的'通敌'更'合理'。陆太医倒是忠心。"
"夜露香的味道，我在陆太医袖扣里留了些。"顾明薇取出随身携带的香囊，用银簪挑出一点浅青色粉末。
"方才回来时，我沿着宫墙闻了一路，他昨夜子时去过太医署后院。"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指尖的粉末上，忽然握住她沾着泥灰的手："要查，便查彻底。"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服药的凉，却将顾明薇的手指焐得发烫，"后半夜，我让青鸢送你去太医署。"
子时三刻，太医署的朱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顾明薇缩在墙根的阴影里，青鸢的短刀在她腰间抵着，隔着两层棉絮都能感觉到刀刃的寒意。
"夫人，那间密室在药圃后面。"小月的声音从墙头上飘下来。她今早特意托人送了盒桂花糕，里面藏着太医署的地形图。
顾明薇仰头，见小月的身影隐在瓦当后，手中的灯笼轻轻晃了晃，是"安全"的暗号。
青鸢蹲下来："我背你翻墙。陆太医的人今夜轮值前院，后院只有两个守卫，我己经点了他们的穴道。"
顾明薇攀住她的肩，借力跃上墙头。
药圃里的艾草香混着夜露的湿意涌进鼻腔，她顺着小月标记的方向望过去。
最深处那间矮屋，窗棂上结着蛛网，却比旁的屋子多了道铜锁。
"是这里。"顾明薇翻身落地，青鸢的刀己经割断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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