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顾明薇摸出火折子，跳动的火光里，满墙的药柜扑面而来，抽屉上的标签密密麻麻。
"鹤顶红""牵机散""百日醉"最里面的案几上，堆着半尺高的手札，封皮都泛着油光。
"夫人！"青鸢突然压低声音。
顾明薇转头，正看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她手忙脚乱去抓手札，最上面那本"唰"地翻开，"李御医曾为定北侯府配制安神香，实为假死丹前药……"
"好个陆太医！"顾明薇捏着手札的指尖发颤，二十年前定北侯"暴毙"的真相，竟藏在这方寸纸页间。
"想走？"阴冷的男声从背后炸响。
顾明薇回头，正撞进一双阴鸷的眼睛。
他脸上的易容己经褪去，左眉处有道刀疤。
青鸢的刀先一步出鞘，与白眉的短刃相击，火星溅在顾明薇手背。
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香炉，夜露香的青烟"腾"地窜起。
白眉的刀势顿了顿，显然被迷香扰了呼吸。
顾明薇趁机将手札塞进怀里，又摸出袖中冰魄香，往门口的青砖缝里撒了一把。
这香遇水则凝，能追踪三日。
"走！"青鸢踢翻药柜挡住白眉，拽着顾明薇往窗外冲。
后墙根传来小月的暗号，灯笼连闪三下。
顾明薇跳上青鸢的背时，听见白眉的怒吼穿透夜色："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侯府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顾明薇将手札拍在沈砚面前时，掌心还沾着太医署的尘土："陆太医是毒王核心，当年定北侯的'暴毙'，是他联合李御医下的假死丹！"
沈砚的指尖抚过"假死丹前药"几个字，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灰色的香丸，凑到鼻端轻嗅："这是我三年前在宫中寻到的，与手札里的安神香配方一致。"
"陆太医昨夜去了东宫。"
沈砚展开密信的手一顿，烛火在他眼底投下阴影："东宫……，毒王的根，原来扎得这样深。"
顾明薇望着沈砚案头的冰魄香残粉，突然轻声道："今夜在密室门口，我撒了冰魄香。"
沈砚的指尖停在信纸上，抬眼时露出一丝笑意："好。"
侯府正院的梧桐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沈砚搁下茶盏时，青瓷与檀木案几相碰，发出清冽的脆响。
暗卫阿九单膝跪地，手里攥着半块染了冰魄香的绢帕："主子，冰魄香的痕迹绕开了御花园，首往东宫偏殿去。属下在墙角发现白眉的易容膏。他昨夜确实进了东宫。"
顾明薇正替沈砚整理袖扣的手顿住。
冰魄香是她改良的西域香料，遇温则散，沾衣三日不散，本是防着太医署的人跟踪，倒先钩出了白眉的尾巴。
她垂眸盯着案上那方染了香的绢帕，指节微微发紧："白眉是权宦派的死士，他进东宫，那陆太医呢？"
沈砚伸手覆住她微凉的手背，指腹轻轻她腕间的银镯。
"昨夜你在密室门口撒的冰魄香，陆太医的靴底沾了半粒。阿九说，东宫偏殿的青砖缝里，也有同样的香灰。"
顾明薇忽然抬头："我们得再探东宫。"
她想起昨夜在太医署密室翻到的手札，陆太医的字迹歪斜如蛇，写着"假死丹需以月露草为引，月露草东宫后苑有三亩"。
原来二十年前定北侯的"暴毙"，从药材到手法，全绕不开东宫。
沈砚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按了按，算是应下。
他转头对阿九道："去太医署找小月，让她把新配的'夜露香'混进东宫的季例医案。"
沈砚又看向顾明薇，目光软了些，"你扮成太医署的调香女官，随送医案的队伍进去。"
顾明薇应了，转身回屋换衣裳。
铜镜里映出她素色襦裙外罩的青衫，领口别着太医署的银鱼符。
这是小月今早送来的，还沾着药炉的焦香。
顾明薇对着镜子描了两道淡眉，将冰魄香粉混进螺子黛，指尖在鬓角轻点："若陆太医在场，香粉会沾在他衣摆；若他和人密谈，屏风后、柱础边……总得留个记号。"
东宫外的宫道铺着青石板，转过垂花门，内殿的檀香混着药气扑面而来，她抬眼便看见陆太医站在廊下，玄色官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月白中衣。
和她在太医署密室见到的那截衣角，绣着同样的缠枝莲纹。
"调香女官？"陆太医眯起眼，"季例香粉早该送来了，怎么今日才到？"
顾明薇垂首福身，声音放得软懦："回大人的话，太医院新换了香方，掌事嬷嬷怕不合殿下心意，特意让奴婢再送一份。"
她捧着描金香盒上前，袖中藏的冰魄香粉袋在掌心沁出冷汗。
这香粉混了磁石粉，沾到布料便难脱落，就算陆太医换了衣裳，也能在他衣料纤维里留下痕迹。
陆太医伸手要接香盒，顾明薇"手滑"一歪，香粉撒了半盒在廊柱下。
她慌忙蹲下收拾，余光瞥见内殿门帘晃动，一道紫影闪过。
那身影着紫罗金线官服，腰间玉佩刻着"辅"字。
是皇帝最器重的太傅萧承安，权宦派的核心人物。
"陆大人，殿下催了。"顾明薇听见紫袍男子说，"假死丹的方子，可还剩得全？"
陆太医的喉结动了动，弯腰帮顾明薇捡香盒时，低声道："都在当年定北侯服的那版，我留了底。"
他指尖在顾明薇手背上重重一按，像在警告，又像在暗示什么。
顾明薇攥紧香盒起身，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她退到廊下时，故意被门槛绊了一下，香粉袋里最后一点粉末撒在屏风后。
那是萧承安方才站过的位置。
出东宫时，暮色己经漫上宫墙。
顾明薇在转角处碰到青鸢，将染了香粉的帕子塞给她："快送回侯府，交给沈砚。"
侯府暖阁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沈砚捏着帕子凑到鼻端时，眼尾微微发红。
帕子上的香灰里混着极淡的沉水香，当年定北侯"暴毙"后，母亲每日焚这香，说是能"镇住心魂"，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安神香，是在等假死丹的药效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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