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启动时，车厢内的气氛己全然不同。
萤火织就的星海还印在苏沐苒的眼底，而北砚尘烙在她唇上的那个吻，则烧灼着她的西肢百骸。
她没有再靠回车壁，而是大胆地挤进了北砚尘的怀里。
男人高大的身躯瞬间绷紧，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苏沐苒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脑袋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心跳声下，擂鼓般的轰鸣。
“北砚尘。”她懒洋洋地开口。
“嗯。”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闷闷的。
“你抱抱我。”
他迟疑了片刻，那双常年握着缰绳与兵器的手，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生涩地环住了她的腰。
苏沐苒满意地哼了一声，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闭上了眼睛。
车轮滚滚，碾过归途的寂静。
这一路，再无话语，可彼此的体温与心跳，却交织成最动人的情话。
回到王府，寝殿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月色与尘嚣。
苏沐苒刚想去倒杯水，手腕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拉住。
她回过头，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那里面翻涌着她熟悉的，也陌生的情绪，有迷茫，有珍重，还有一股被强行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灼热。
“沐苒……”他喉结滚动，这两个字，像是从记忆的废墟里，艰难刨出来的珍宝。
苏沐苒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叫她“沐苒”，不是“苏沐苒”。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天旋地转间，后背便陷进了柔软的床榻。
高大的身影随之覆了上来。
“我……”北砚尘撑在她上方，呼吸粗重，似乎在与什么做着剧烈的挣扎，“我怕我又会弄疼你。”
他指的是两天前那个疯狂的夜晚。
苏沐苒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出双臂，主动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不会的。”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因为这一次，是我心甘情愿。”
她仰起头，吻住了他。温柔的，带着安抚与鼓励。
北砚尘浑身一颤，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他不再压抑，不再克制，回以一个深切而狂热的吻。
衣衫褪尽，肌肤相贴。
当他真正拥有她的时候，一股陌生的剧痛猛地从胸口那道旧疤处炸开，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无数破碎的画面，像是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所有他遗忘的，他抛弃的，他亲手伤害的，在这一刻，尽数归还。
那痛楚排山倒海，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成碎片。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苏沐苒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环在他背上的手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肌肉的痉挛。
“砚尘？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死死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粗重得像是濒死的困兽。
苏沐苒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汗湿的后背。
“没事的，我在这里，别怕……”
她以为他只是旧伤复发，却不知，他正在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酷刑。
那场情事，最终在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欢愉中，混乱落幕。
……
翌日。
晨光熹微。
苏沐苒是被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酸软无力。
身侧的位置是空的，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那哭声……是从床下传来的。
她撑起身子，探头往床下看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北砚尘就那么赤着上身，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背对着她，宽阔的脊背因剧烈的颤抖而绷紧，肌肉线条根根分明。
那个平日里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犯了滔天大错的孩子，双肩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苏沐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北砚尘？”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你跪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
男人闻声，身子剧烈一颤，哭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来。
苏沐苒在看清他脸的一瞬间，呼吸都停了。
那张英俊的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泪痕，一双深邃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盛满了滔天的悔恨、痛楚，还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化不开的深情。
昨天那个笨拙的，连约会都要搞成阅兵式的男人，不见了。
眼前这个，是她的北砚尘。
是那个会温柔地亲吻她掌心，说只对她黏人的定北王。
他……想起来了。
“沐苒……”北砚尘哑着嗓子开口，只叫了她一声，便泣不成声。
他膝行两步，来到床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他连碰一下都是亵渎。
“我……我想起来了。”
“所有事……都想起来了。”
苏沐苒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喜悦还未涌上心头，就被他脸上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绝望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北砚尘看着她茫然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淬了毒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发疯似的将她扛回王府。
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扼住她的下巴，质问她是谁。
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像一头野兽，撕裂她的衣衫，将她死死压在身下。
更想起了她最后那双空洞的，再无半分光彩的眼睛。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亲手犯下的罪。
“噗通”一声。
北砚尘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我对不起你。”
他抬起头，满脸是泪，声音破碎不堪。
“你杀了我吧。”
“或者……休了我。”
“我这种混账，根本不配……不配再拥有你……”
苏沐苒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傻子，跪在地上求她杀了他的男人，眼圈一热，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掀开被子，也从床上滑了下来，跪坐在他面前。
然后，她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寝殿内，格外清晰。
北砚尘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瞬间浮起五道清晰的指印，他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一巴掌，”苏沐苒咬着牙，一字一句，“是替我自己打的。”
她扬起另一只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你那个被你忘得一干二净的脑子打的！”
她打完，看着他红肿的脸，终究是没忍住，哭着扑进了他怀里，用拳头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
“北砚尘，你就是个混蛋！王八蛋！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北砚尘任由她打骂，只是死死地，死死地将她抱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是，我是混蛋……我是王八蛋……”他泣不成声，滚烫的泪，尽数落在她的发间，“沐苒，别不要我……求你，别不要我……”
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都未曾低头的男人，此刻却抱着他的妻子，哭得像个即将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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