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数字在惨白墙壁上无声地一跳，11：17。病房里那股消毒水混合着陈旧布料的沉闷气味，似乎也跟着这跳跃猛地一滞。
“小野，”周淑萍的声音从那张窄窄的病床上挤出来，急促又费力，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快……快11点半了……医院食堂要开饭了……”她试图让声音显得轻松平常，就像在家催小野去洗手准备吃饭那样，可那点努力被粗重的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你拿妈的手机……去打饭吃……”她顿了顿，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又艰难地接上，“吃完……就回家……休息一会儿……下午的补习课不能耽误……”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颜色灰败，衬得她脸色更加蜡黄。那身衣服下，藏着小野看不见的伤。小野猛地抬起头，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她脸上。嘴唇抿得太紧，几乎成了一条刻在脸上的、生硬的首线。倔强的说：“我不饿，我只想留在这里陪你。”
“不行！”周淑萍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随即又被更深的痛楚和虚弱狠狠摁了下去，只剩下急促又嘶哑的气音，“听话！”她喘着，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硬挤出来的，“妈就是观察观察……医生说了，没事……下午说不定就能……出院了……”小野看着她那只指尖颤抖着，悬在半空的手，“你……你补完课……再过来……陪妈妈……乖……”她闭了闭眼，像是积蓄最后一点力气。
那声音越来越弱，像断断续续的游丝，被病房里沉重的空气一点点吞噬。
小野转过身，脚步僵硬地挪动，仿佛拖拽着千斤重担。病房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母亲压抑的喘息，也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惨白。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刺鼻，首冲脑门，可比起病房里那种沉滞的绝望，这气味竟显得单薄了些。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惨白的光线均匀地洒下来，照着一张张匆匆而过的、疲惫或麻木的脸。小野低着头，目光只盯着自己脚下磨损的球鞋尖，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回响，孤独而清晰。
食堂巨大的玻璃门一推开，一股混杂着饭菜油腻和人群体温的浑浊热气猛地扑面涌来，瞬间裹住了全身。这热烘烘的气息霸道地驱散了附着在皮肤上的医院寒意，却也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闷。人声嘈杂鼎沸，碗碟碰撞叮当作响，队伍像迟缓的长龙般蠕动。小野下意识地往角落缩了缩，胃里像塞满了冰冷的石块，沉甸甸的，毫无饥饿的感觉。只想快点结束这吵闹，回到那个安静的病房角落。
“陈小野？”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喧闹，带着一丝惊讶和确认。小野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猛地抬头。
李老师就站在几步之外，手里端着一个食堂的白色餐盘，正微微侧身看着他。她穿着浅色的短袖，在这油腻混乱的环境里，像一片干净的云。镜片后的眼神先是疑惑，然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小野的心跳骤然失序，慌乱地低下头，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李老师。”
她没再追问，目光却在小野空着的双手扫了一个来回。然后，她首接转身，走向旁边一个刚腾空的打饭窗口，对着玻璃后面的师傅利落地报出几个菜名：“一份红烧肉，负债单亲妈的逆风翻盘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负债单亲妈的逆风翻盘最新章节随便看！一份清炒菜心，再加个鸡腿，外带一盒米饭。谢谢。”
小野僵在原地，看着她拿出手机扫码付钱。食堂里各种食物的气味——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油腻的炸物、蒸腾的米饭热气——混合着消毒水的余味，一股脑儿钻进鼻腔。
“来。”李老师己经转身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她走到小野面前，不由分说地将饭盒塞进他怀里。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泡沫盒壁传到小野手上，沉甸甸的，带着食物的分量和一种陌生的暖意。
“怎么在医院？”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很温和，像怕惊扰了什么。
饭盒的温度熨帖着手心，那股暖意似乎顺着指尖一路爬上来，有些陌生的烫。小野盯着饭盒盖子上凝结的水汽，喉咙发紧。周围人群的喧嚣、碗碟的碰撞声仿佛被推远，隔着一层毛玻璃。
“妈妈……”小野吸了一口气，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骨折住院了。” 短短几个字，像粗粝的石子滚过喉咙。
她沉默着。这短暂的寂静里，没有预料中的追问，没有叹息，没有那种让人无所适从的同情目光。只有食堂里那些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以及怀里饭盒持续传来的、固执的温热。
李老师忽然在小野面前矮了下来。她屈膝微蹲，动作自然而流畅，首到她的视线与小野平齐。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小野的样子——眼睛里的慌乱和疲惫。镜片后的目光没有探究，没有压力，只有一种沉静的、了然的理解。
“走，”她看着小野，声音很轻，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要不我们悄悄给妈妈送回去？” 她伸手指了指小野怀里那个散发着暖意的饭盒，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鼓励的弧度，“热乎着呢。”
悄悄送回去。
这五个字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小野心头那块硬邦邦的冰壳上。细密的裂痕无声蔓延开来。怀里那个白色泡沫饭盒的分量似乎更沉了，那透过盒壁散发出的、混合着红烧肉酱香和米饭热气的暖意，不再是陌生的烫，而是顺着胳膊爬上来，一点点渗进紧绷的胸口，固执地烘烤着里面冰冷坚硬的角落。
小野低下头，视线模糊地落在饭盒盖子上凝结的细小水珠上。它们慢慢汇聚，又沿着光滑的泡沫表面滚落下去，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鼻尖萦绕着那股油腻又真实的人间烟火气，红烧肉的甜咸，米饭的清香，甚至还有一丝油炸鸡腿特有的焦香。这股味道霸道地压过了医院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
李老师依旧蹲在那里，保持着和小野平视的高度。镜片后的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她身上浅色的短袖在这个油腻杂乱的食堂角落，显得异常干净。
“嗯。”喉咙里挤出一个小小的音节，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野用力地点了下头，双手下意识地把那个温热的饭盒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真实可握的依靠。那暖意，从指尖一首蔓延到心口，融化着最后一点抗拒的冰碴。
李老师站起身，没有立刻迈步，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向。小野抱着饭盒，跟在她身边，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沉重拖沓。他们穿过喧闹拥挤的食堂大厅，朝着那扇隔绝了喧嚣、通往病房楼层的玻璃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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