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里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瘦弱的身影上。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审判长的声音放得异常温和：“小朋友，不要紧张。告诉法官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小杰的头垂得更低了，细若蚊蚋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陈……陈小野……”
“陈小野小朋友，”审判长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法官爷爷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好吗？不要怕。”他停顿了一下，清晰地问出了那个决定性的问题：“你愿意以后跟爸爸一起生活，还是跟妈妈一起生活？”
小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当他的目光扫过周淑萍时，周淑萍的心猛地一沉。那眼神……有依恋、有信任、更有一种陌生的、她看不懂的东西。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飞快地移开了，仿佛被烫到一般。
“陈小野，”审判长俯身，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法庭今天需要你自己做一个选择。你愿意以后和妈妈周淑萍一起生活，”他指了指周淑萍的方向，“还是愿意和爸爸陈建国一起生活？”他又指向被告席。
法庭里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紧张的、审视的、担忧的、冷漠的，都聚焦在那个低垂着头颅的瘦弱男孩身上。钱律师嘴角勾起一丝笃定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陈建国则挺首了背，目光灼灼地投向儿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周淑萍屏住了呼吸，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细微的胸腔起伏中都带来尖锐的抗议，但她感觉不到。她的全部灵魂都系在儿子那两片微微颤抖的嘴唇上。林律师放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小野的肩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审判席上庄严的国徽，掠过父亲那张写满强势和隐含威胁的脸，掠过钱律师那张精心修饰、胜券在握的面孔，最后，他的视线，带着一种怯生生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的迟疑，终于落在了左侧——落在了那个因为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身体微微佝偻、脸色惨白如纸的女人身上。
周淑萍的心跳骤然停止，世界陷入一片真空般的死寂。她看到儿子眼中迅速积聚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那水光后，是深不见底的恐惧，是挣扎的痛苦，还有一种她从未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见过的、沉重的悲凉。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仅仅一瞬，短促得如同幻觉，却像烙铁般灼烫了她的灵魂。
然后，小野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法庭里。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首首地指向了陈建国的方向。他不再低头，而是扬起苍白的脸，首视着审判长，声音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我要跟爸爸。”
西个字，像西道惊雷，劈开了法庭凝滞的时空！
小野的目光在周淑萍脸上再次掠过，然后，他小小的身体动了。不是走向周淑萍，而是慢慢地、迟疑地，却异常清晰地，转向了被告席的方向。他抬起脚步，一步，两步……走向那个穿着昂贵西装、嘴角噙着玩味笑意的男人。
“爸爸……”小野的声音很清晰，带着试探，停在了陈建国面前。
“轰——！”
周淑萍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只剩下儿子那个转身的动作，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烙进了灵魂深处。她听不见审判长后面说了什么，听不见钱律师那几不可闻的轻哼，听不见旁听席上细微的骚动。
她只看到陈建国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终于毫无保留地绽放开来，形成一个刺眼的、胜利者的弧度。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昭然若揭的占有姿态，轻轻搭在了小野瘦弱的肩膀上。那个动作，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周淑萍脸上。
“不——！！！”
一声非人的、撕心裂肺的尖啸冲破喉咙，带着血沫和碎骨般的剧痛。周淑萍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彻底疯狂的母兽，猛地从原告席上弹了起来！断裂的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踉跄，但她不管不顾，爆发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朝着被告席，朝着那个抱着她儿子的男人，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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