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色SUV平稳地滑入一扇精雕细琢的铸铁大门，门内，是周淑萍和小野过去只在电视广告里见过的景象。宽阔得惊人的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绿得晃眼；远处矗立着一栋线条冷硬、通体覆盖着昂贵浅灰色石材的二层别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反射着午后的阳光，亮得刺目。车内弥漫着真皮座椅和新车特有的混合气味。
“儿子，到家了！”陈建国率先下车，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展示的豪气。他绕到另一侧，亲自为小野拉开车门，脸上堆满了夸张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小野的后背，“瞧瞧！这才叫家！比你妈租的那破屋子强一万倍吧？以后，这儿的一切都是你的！”
小野被推搡着下了车，脚踩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石板路上。眼前的一切都大得空旷，奢华得冰冷。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黑色大门，那沉重的门扉仿佛隔绝了另一个世界。他微微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最终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
陈建国大笑着，搂着他的肩膀往别墅里走。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二层高的挑空客厅垂落，光芒璀璨得让人眩晕；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影，每一步踩下去都带着空旷的回音；昂贵的欧式家具像博物馆里的展品，冰冷而疏离。陈建国一路指点着：“这是客厅，够气派吧？那边是餐厅……喏，你的房间在二楼，爸都给你弄好了！”
推开二楼一扇厚重的房门，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型游戏天堂。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幅曲面屏幕闪烁着待机的幽蓝光芒，旁边环绕着最新款的游戏主机和顶配电脑。角落里摆着一台崭新的篮球机，旁边甚至还立着一个半人高的街头霸王格斗游戏街机框体。靠窗的位置，则是一套炫酷的赛车模拟驾驶座椅。
“怎么样？喜欢吧？”张建国得意地环视一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小野手里，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拿着！零花钱！以后缺什么，想玩什么，只管跟爸说！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能亏待了你？”
信封沉甸甸的，崭新的纸币边缘甚至有些割手。小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住了那叠厚厚的、象征着某种“好日子”的纸片。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炫目的玩具，最后落在陈建国那张因兴奋和掌控欲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喜欢……谢谢爸。”
“这才对嘛！”陈建国开怀大笑，又重重拍了下小野的肩膀，“好好玩！爸去书房处理点事情。”他转身走出房间，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小野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像一张被揉皱又丢弃的面具。他走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后花园，绿意盎然却毫无生气。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叠厚厚的钞票，崭新的油墨味有些刺鼻。他猛地将信封甩在柔软的地毯上，纸币散落开来，像一堆失去意义的彩色废纸。他走到那套炫酷的赛车模拟器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搭在冰冷的方向盘上，目光却穿过屏幕，空洞地投向窗外遥远的天际线。那个他喊了十三年“妈”的女人，此刻在哪里？那间租来的、狭小却永远有热饭的屋子，此刻又是什么样子？一种巨大的、混杂着背叛感的空虚，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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