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画龙点睛
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凝视着你，但如果你把深渊擦干净，它看起来会更顺眼。
那个捧着画卷的老者，是当朝第一画师，供奉于翰林图画院的，华大家。
他一生，只画三人。
太上皇，当今圣上，和太子。
他画的龙，能呼风唤雨。
他画的虎，能震慑百兽。
可现在，这位画圣，却对着一幅画，愁眉不展。
那是一幅皇帝的半身御容图。
画上的皇帝，须发毕现，栩栩如生。
龙袍上的每一条金线，都仿佛在闪闪发光。
无论是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画得真像。
可唯独，那双眼睛，没有神。
那是一双空洞的、没有灵魂的眼睛。
像两颗漂亮的琉璃珠子。
皇帝很不满意。
华大家，用尽了毕生所学，改了上百遍。
可那双眼睛，依旧是死的。
他对着前来探视的文武百官，长叹一声。
“非老夫之罪。”
“陛下乃真龙天子，其神韵，非凡夫俗子的画笔所能描摹。”
“这龙眼之神，乃天授，非人力可画。”
他把自己的技穷，归结于皇帝太过神武。
他看到良辰，眼中闪过一丝傲慢与不屑。
“良辰公公，你既然能与天地沟通，能与神鬼对话。”
“不知，可能为陛下这幅御容，点上那最关键的，一点神韵？”
他料定，良辰绝不可能做到。
画画，是最高雅的艺术。
岂是这种只会做粗活的奴才，所能理解的。
良辰走到了那幅巨大的画卷前。
他看着画上的那双眼睛。
确实，很空。
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收到的指令是：
“皇上的御容图，那龙眼……怎么也画不出神韵！”
这是一个状况。
一幅画，不完整。
它的眼睛里，缺少了“东西”。
那么，把“东西”，放进去就好了。
他想了想。
他转过身。
他没有要笔，也没有要墨。
他对皇帝，说出了他的要求。
“我需要一些东西。”
华大家冷笑。
“怎么？公公是想用金丹仙药来画画吗？”
良辰没有理他。
他走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他指着那方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传国玉玺。
“我需要上面的一点印泥的粉末。”
他又指向了皇后刚刚赏赐给皇帝的，那件被他亲手修复的，金缮玉如意。
“我需要上面的一点金色的粉末。”
他又指向了兵器库的方向。
“我需要太祖佩剑上，一点磨损的铁屑。”
他又指向了钦天监的方向。
“我需要浑天仪上，一滴保养用的油。”
他又指向了御膳房的方向。
“我需要那锅百鸟朝凤汤，剩下的一点汤底。”
他又指向了御花园的方向。
“我需要那棵千年牡丹花，花蕊上的一粒花粉。”
他又指向了东宫的方向。
“我需要太子殿下，退烧时用过的，那盆水里的一滴水。”
……
他一连，要了十几样东西。
每一样，都和皇帝，和这个帝国，息息相关。
每一样，都承载着一段，只有在场之人才知道的，“神迹”。
所有人都听呆了。
他们不知道良辰想干什么。
这哪里是要画画。
这分明是在做法。
华大家更是觉得荒谬可信。
“胡闹！”
“简首是胡闹！”
“你这是在亵渎神器，亵渎陛下！”
皇帝，却沉默了。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他看着良辰。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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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拿到了他需要的所有东西。
每一样，都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一粒灰尘。
一滴油。
一撮粉末。
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一个小小的白玉碟子里。
他没有用任何东西去研磨。
他只是伸出自己的手指。
用指腹，在那堆“杂物”上，轻轻地，画着圆圈。
他画得很慢。
很专注。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那些来自不同地方的、性质各异的微粒。
在他的指下，竟然开始慢慢地，融合。
它们没有互相排斥。
它们仿佛本就是一体。
最后，那堆“杂物”，变成了一小滴，几乎是透明的，但又仿佛蕴含着万千星辰的，神秘液体。
良辰做完了这一切。
他走到了那幅巨大的御容图前。
他没有拿画笔。
他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用来束发的，最普通的木簪。
他用木簪最尖锐的一头，蘸取了那滴神秘的液体。
他准备，开始“画”了。
华大家，和所有翰林院的画师，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嘲讽。
他们要亲眼看着，这个骗子，如何毁掉这幅，除了眼睛之外，堪称完美的画作。
良辰举起了木簪。
他的手，很稳。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画。
他的眼睛，看着的是画上的人。
仿佛，他要画的，不是一幅画。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出手了。
快如闪电。
他用簪尖，在那幅画的，左边眼睛的瞳孔正中央。
轻轻地，点了一下。
然后，他又用同样的方式。
在那幅画的，右边眼睛的瞳孔正中央。
也轻轻地，点了一下。
做完这两个动作。
他退后一步。
收起了木簪。
仿佛，一切都完成了。
华大家第一个，冲了上去。
他要看看，良辰到底画了什么鬼东西。
可当他，看清那幅画的眼睛时。
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的嘴巴，慢慢张大。
他手里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画上，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
活了。
它们不再是颜料和画布。
它们变成了，真实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星辰大海。
有江山万里。
有慈悲。
有威严。
有作为一个帝王，所应该拥有的一切。
甚至，比真实的皇帝的眼睛，更有神韵。
那双眼睛，仿佛在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接触到那道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甚至，连皇帝本人，在看到那双眼睛时，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他自己。
而是，一个被神化了的，完美的，帝王符号。
画龙点睛。
良辰，画的，不是睛。
是龙的，魂。
“神……神品……”
华大家，这位帝国画圣，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对着那幅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他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皇帝，走上前。
他深深地，看着那幅画。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他将一块可以调动所有宫廷画师的，白玉镇纸，放在了良辰的手中。
“以后，朕的江山，由你来画。”
他话音刚落。
一名身披西域服饰的使臣，满脸焦急，神色惶恐地跑了进来。
“公公，西域汗血宝马的贡品，它……它不肯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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