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对牛弹琴
马不吃草，不要强按头，可以试试换一种草，或者换一个喂草的人。
那位身穿西域服饰的使臣，是专门负责照料贡品的，驯马大师，呼延大人。
他来自大宛国，他的家族，世代为大宛王室驯养汗血宝马。
此刻，这位驯马大师的脸上，却布满了高傲的愁容。
他把良辰，带到了皇家的上驷院。
那里，是饲养天下所有名马的地方。
十几匹神骏无比的汗血宝马，正烦躁地在马厩里，刨着蹄子。
它们毛色如火，身形矫健。
但每一匹，都显得无精打采，眼神黯淡。
在它们面前的食槽里，堆满了从西域运来的，最顶级的苜蓿草。
可它们，一口都不吃。
使臣和皇帝，都站在马厩前。
呼延大师指着那些绝食的宝马，用一种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对皇帝说道：
“陛下，这些天马，乃是神物。”
“它们饮的是天山雪水，吃的是雪莲花旁的苜蓿。”
“如今，它们水土不服，不肯进食，非战之罪。”
“是这中原的空气，太过污浊，冒犯了神马的灵性。”
他把责任，推给了这片土地。
他认为，除了他，和他的方法，这世上没人能伺候好这些天马。
他看到良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阉人，身上阴气重，也敢靠近天马？”
“陛下，您让他来，是想让这些天马，彻底绝食而死吗？”
“除非他能和马说话，否则，谁也救不了它们。”
良辰没有看那个趾高气扬的呼延大师。
他走到了马厩前。
他看着那些神骏的，但又很不开心的马。
他收到的指令是：
“西域汗血宝马的贡品，它……它不肯进食！”
这是一个状况。
动物，不吃东西。
就像人生了病。
就像花不开。
良辰伸出手，隔着栅栏，轻轻地，摸了摸离他最近的一匹马的脖子。
那匹马，打了个响鼻，但没有躲开。
良辰能感觉到，这匹马的身体，很健康。
它只是，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呢？
良辰想了想。
他觉得，可能是这里的东西，它不喜欢。
他转过身。
他没有去碰那些从西域运来的，金贵的草料。
他对着身边的太监总管说：
“把这些马厩，都打扫一遍。”
“把所有的草料，都换掉。”
呼延大师怒极反笑。
“换掉？”
“你知道这些苜蓿草，有多珍贵吗？”
“换掉它们，你给天马吃什么？你们中原的那些猪食吗？”
良辰没有回答。
他指挥着小太监们，开始彻底地清扫马厩。
他们把那些昂贵的西域草料，全部清理了出去。
他们用水，把食槽，和整个马厩的地板，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把所有属于“西域”的味道，都冲淡了。
然后，良辰走出了上驷院。
他走出了皇宫。
他来到了城外，最普通的一片山坡上。
山坡上，长着最普通的，那种随处可见的青草。
牛羊们，最喜欢吃的那种。
良辰蹲了下来。
他开始，一根一根地，拔草。
他拔得很认真。
他只拔那些最嫩，最绿，带着晨露的草尖。
他拔了整整一个上午。
拔了满满一大筐。
他又去了那口，他认为最干净的，玉泉井。
他提了一桶，最清冽的井水。
他提着草，和水，回到了上驷院。
呼延大师，和其他所有的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们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用这些最低贱的野草，去喂食神马？
这是对神马最大的侮辱！
良辰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
他把那些拔来的青草，用井水，仔细地，清洗了一遍。
洗掉了上面的泥土和灰尘。
然后，他把这些还带着水珠的、鲜嫩的青草，放进了那些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食槽里。
他没有去催促那些马。
他也没有去讨好它们。
他只是把食物，放在那里。
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那些汗血宝马，一开始，对这些陌生的青草，不屑一顾。
它们还是烦躁地，在马厩里打着转。
可是，渐渐地。
空气中，那股青草的、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味道，飘进了它们的鼻子里。
那是一种，和它们遥远的故乡，很相似的味道。
那是一种，让它们感到熟悉，和安心的味道。
其中一匹最高大，也最神骏的头马，犹豫地，走到了食槽前。
它低下头，闻了闻。
然后，它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下一秒。
它便不再犹豫。
它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开始咀嚼那些，在呼延大师眼中，如同猪食的青草。
它吃得，津津有味。
呼延大师，和他带来的西域使臣，都看呆了。
他们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头马，一开吃。
其他的汗血宝马，也都不再矜持。
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到了食槽前。
开始疯狂地，抢食那些，对它们来说，无比美味的“家乡菜”。
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神马的架子。
分明就是一群饿了三天三夜的，普通的，想家的马。
呼延大师，引以为傲的，那些所谓“神马的灵性”。
他坚持的，那些所谓的“血统的高贵”。
在这一刻，被一堆最普通的青草，击得粉碎。
他一首试图用最复杂，最昂贵的方法，去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却忘了，马，终究是马。
它需要的，只是最简单的，它最习惯的，那一口吃的。
皇帝，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
他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位，脸色己经变成猪肝色的，驯马大师。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
“呼延大师。”
“看来，不是我中原的空气污浊。”
“是你，不懂马的心啊。”
呼延大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一生的骄傲，和他的国家的颜面。
在这一刻，都碎了。
皇帝，摆了摆手。
他己经懒得去惩罚这个，愚蠢而又傲慢的家伙。
“送大师，回国吧。”
然后，他走到良辰身边。
他把一块可以调动上驷院所有资源的，鎏金马牌，交到了良-辰的手里。
“以后，朕的宝马，都归你养了。”
他话音刚落。
一名身穿户部官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的官员，面无人色地跑了过来。
“公公，国库的账册，它……它无论如何都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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