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寂静的舞台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但有时候，让你开不了口的，不是功夫不到家，而是房间的混响没调好。
天下第一名角，苏雁音，失声了。
这位被誉为“能让百灵闭嘴，令走兽驻足”的帝国首席女伶，此刻，正坐在空无一人的皇家大剧院舞台上，无声地垂泪。
明天，就是皇帝的万寿节。
她，要在万寿庆典上，为皇帝，为满朝文武，为各国使臣，献上那首最著名的《凤求凰》。
而现在，她连一个最简单的音符，都唱不出来。
她能说话。
但只要她试图开口歌唱，喉咙里发出的，就只是一阵，嘶哑的，痛苦的，漏气般的声音。
太医们反复诊断，都说她喉咙无恙，声带无损，最终，只能将其归结为“心病”、“郁结之症”。
剧院的二号女伶，灵珑，苏雁音最大的竞争对手，正假惺惺地，在一旁“安慰”着她。
“姐姐，许是天妒英才，您的声音，怕是被天上的仙人，收了回去。这是命，您就认了吧。明天的《凤-求凰》，妹妹，会替您唱好的。”
她的话，看似惋惜，实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苏雁音的心上。
她看着被皇帝急召而来的良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良大总管，这可是‘心病’，是艺术家的‘魂’碎了，您总不能，用针线，把那看不见的魂，给缝起来吧？”
良辰接到了皇帝“让苏雁音恢复声音”的指令。
他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却被绝望气氛笼罩的，皇家大剧院。
他无视了首席女伶苏雁音，那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的眼泪。
他无视了二号女伶灵珑，那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虚伪的“关切”。
他无视了太医们，那些关于“心病”和“郁结”的，玄之又玄的诊断。
在他眼中，这并非“破碎的灵魂”。
也不是“被上天收走的声音”。
这是一个精密的“声学仪器”（苏雁音的身体），在特定的“环境”（皇家大剧院）下，无法正常启动“发声”程序。
他在别处，听过苏雁音的只言片语。
她的日常说话，声音清亮，并无不妥。
这证明，“仪器”本身，没有损坏。
问题，出在“环境”。
良辰走上舞台。
他没有去看苏雁音。
他跺了跺脚。
“咚——”
回音，在空旷的大剧院里，持续了整整三息。
他又拍了拍手。
“啪！”
回声，同样悠长。
他看着这剧院的构造。
光滑如镜的，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
高耸入云的，由整根巨木制成的巨大廊柱。
以及，那个如同苍穹般的，巨大的，拱形穹顶。
这一切，都让这座剧院，看起来，宏伟，壮丽，气派非凡。
也让这座剧院，成了一个，声学上的“灾难”。
它的混响时间，太长了。
任何一个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地放大，扭曲，然后，再反射回来。
良辰，示意苏雁音。
让她，试着，只唱一个音。
苏雁音，含着泪，张开了嘴。
她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
但喉咙里，还是那阵，嘶哑的，绝望的气音。
良辰，对着她，招了招手。
示意她，跟他走。
他没有带她去任何地方。
只是走到了舞台的后台。
走进了一间，堆满了各种厚重戏服、天鹅绒幕布、以及粗大麻绳的，狭窄的，杂物间。
这里，没有大理石。
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没有高耸的穹顶。
这里，只有无数，可以“吸收”声音的，柔软的，不规则的物体。
这里，是一个，声学上，绝对“死亡”的空间。
良辰，关上了门。
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再次，示意苏雁音。
唱。
苏雁音，犹豫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
但她还是，试着，张开了嘴。
一个音符。
一个，如水晶般纯净，如月光般皎洁的音符，从她的喉咙里，流淌了出来。
没有嘶哑。
没有气音。
就是她，最熟悉，最完美的声音。
在这个，没有任何回音的，狭小的空间里。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最真实，最不受干扰的声音。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她明白了。
她不是病了。
她是，被自己，吓坏了。
是这座大剧院，那如同魔咒般的回音，将她某一次，不经意间的，微小的瑕疵，无限地放大，反馈给她自己，让她陷入了“我唱得不够完美”的恐慌。
然后，越恐慌，就越紧张。
越紧张，就越唱不出来。
越唱不出来，就越恐慌。
一个，由回声，构筑的，死循环。
一个，心理学的，牢笼。
良辰，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牢笼”，拆掉。
他打开门。
对着门外，焦急等待的，剧院的管事，下达了一连串，无声的指令。
一个时辰后。
皇帝，和那两位女伶，再次回到了大剧院。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金碧辉煌的大剧院，己经面目全非。
地上，铺满了来自仓库的，最厚重，最粗糙的，几百张巨大地毯。
墙上，挂满了同样厚重，能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的，黑色的天鹅绒幕布。
连那些巨大的廊柱上，都包裹上了厚厚的棉被。
整个剧院，从一个“神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棉花仓库”。
二号女伶灵珑，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几乎要笑出声。
“他，这是在装修吗？他把剧院，给毁了！”
良辰，没有理她。
他只是，对着舞台中央的，苏雁音，点了点头。
苏雁音，深吸了一口气。
她，张开了嘴。
歌声，响起了。
那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一种，空灵而遥远的混响。
它，变得无比“真实”。
无比“贴近”。
每一个转音，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在你的耳边，为你一人而唱。
整个大剧院，都成了，那个小小的，后台杂物间。
一个，能让她，绝对安心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的领域。
她，唱完了整首《凤求凰》。
前所未有的，完美。
二号女伶灵珑，呆呆地，看着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苏雁音。
她那张，原本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此刻，只剩下了，死灰般的绝望。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皇帝，激动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将一块，由黄金打造，可以决定帝国所有伶人命运，调动所有戏班的“司音令牌”，交到了良辰的手中。
“良辰，从今以后，帝国的歌声，由你来守护。”
良辰接过令牌。
就在这时，一名京城府尹衙门的官吏，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带着哭腔喊道。
“公公，京城所有的水井……都枯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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