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世界上本没有鬼，首到你关了灯
世界上本没有鬼，首到你关了灯。
这句看似简单的俏皮话，揭示了一个深刻的真理：许多恐惧，源于环境而非事物本身。
此刻，在帝国的权力核心——养心殿内，这种由环境催生的恐惧，正将真龙天子本人拖入深渊。
皇帝的病症匪夷所思，甚至超越了生死的范畴：他的影子正在消失。
在宫灯的照耀下，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本应轮廓分明，漆黑如墨。
但现在，那影子却变得黯淡、稀薄，边缘模糊不清，仿佛一捧即将被风吹散的烟灰。
此事己非医药所能解释，成为了一个关乎国运与君主神性的恐怖凶兆。
当朝国师，道号“无尘子”的吴大师，这位皇帝最为信赖的玄学权威，此刻正捻着胡须，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
“陛下，”他的声音空灵而凝重，“您的‘阳龙之气’正在外泄，导致您与此方物质世界的连接，
也就是您的‘龙影’，正在变得稀薄。
此乃人天感应之大凶兆，是您的生命本源正在与凡间剥离的迹象啊！”
他将此事归结于一套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的、玄之又玄的“气运”理论，并开出了一系列繁复的解决方案：
修建聚能法坛、服用天价丹药、在殿内布置引气法器。
当沉默的良辰被带入殿内时，无尘子国师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不悦。
他拂尘一甩，故作高深地叹道：“良公公长于有形之物，此乃大才。
然陛下今日之恙，在于无形之‘气’，在于‘神’。
‘神’散则‘影’消，此非修补器物之小术所能挽回。
莫非，公公还想将陛下的影子从地上扫起来，重新粘上去不成？”
良辰对这套神神叨叨的理论置若罔闻。
他接到的指令是：解决**“陛下掉影子”的问题**。
在他的物理世界观里，没有“阳龙之气”，也没有“生命本源”。
影子，是一个简单的光学现象：当光源发出的光，被一个不透明的物体阻挡时，在物体后面形成的暗区。
如果影子变得黯淡、模糊、不完整，那只能有两个原因：要么是物体本身正在变得透明，要么是环境中的光源出了问题。
皇帝显然还是一个不透明的物理实体，那么问题，就出在光上。
任务被重新定义：勘测并修正殿内的光学环境。
良辰走进大殿，没有去看皇帝，也没有理会国师。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测光仪，扫视着整个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他注意到了三件异常的物理事实：
第一，大殿的墙壁，刚刚用一种混合了大量珍珠粉的涂料重新粉刷过，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第二，殿内按照国师的“风水布局”，增设了数十面打磨得锃光瓦亮的青铜镜和光亮的金属法器；
第三，地面铺设的，是能够清晰映出倒影的抛光金砖。
结论瞬间形成：问题不出在主光源上，而出在无数个次级光源上。
这些墙壁、镜子、法器、地砖，将主灯的光线，从西面八方、无数个角度，漫反射、散射、折射进了本应是阴影的区域，将那片“暗区”给“填”亮了。
找到了问题，解决方案便简单得近乎粗暴。
既然是多余的光污染了影子，那么，消除所有多余的光即可。
他向皇帝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几名小太监和数匹巨大的、吸光性最好的、最粗糙的黑色棉布返回。
随即，他开始了一项在外人看来近乎“亵渎”的工作。
他要用这些黑布，将这间金碧辉煌、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养心殿，变成一个纯粹的**“暗室”**。
他首先指挥小太监，将那些作为“法器”的青铜镜、金属摆件，一件一件地用黑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变成一个个毫无光泽的黑色疙瘩。
然后，他亲自攀上梯子，将巨大的黑布，如同挂幕一般，覆盖住了那些闪着珠光的墙壁。
最后，他将最大的一块黑布，平整地铺在了皇帝脚下的那片抛光金砖之上。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动作精准而高效。
奢华的养心殿，在他的改造下，迅速褪去了所有光芒，所有反射，变成了一个只剩下顶部一盏孤灯和无尽黑暗的、如同舞台般的极简空间。
就在良辰将最后一块遮盖地面的黑布铺平，抚平其上最后一道褶皱的瞬间，光学奇迹发生了。
当所有干扰性的漫反射光源被彻底消除，整个环境只剩下“一盏灯、一个人、一块地”这个最纯粹的光学模型时，皇帝脚下的变化震惊了所有人。
那个原本黯淡、稀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影子，骤然间变得无比凝实、漆黑、轮廓分明！
它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棉布上，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完整，仿佛是天地间最不容置疑的真理。
皇帝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失而复得的、无比坚实的影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数日来的恐惧与重压一扫而空。
无尘子国师则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彻底的惨白。
他那套关于“气运流失”、“生命剥离”的宏大叙事，被一个最基础的物理实验击得粉碎。
原来，导致皇帝“掉影子”的元凶，正是他自己为了彰显玄妙、故弄玄虚而布置的那些“聚能法器”和“珠光宝壁”。
他才是那个差点把皇帝吓出病来的**“鬼”**。
皇帝的目光从自己坚实的影子上移开，落在了无尘子国师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信任，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只是挥了挥手，立刻有侍卫上前，将这位失魂落魄的“活神仙”拖了出去。
“良辰勘破虚妄，安定君心，其智，不在当朝任何人之下。”
皇帝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慨，他看向良辰的眼神，己经如同在看一位真正的守护神。
“自今日起，朕之安危，皆系于你。此印，你且收好。”
说罢，皇帝从腰间解下一枚通体温润的、刻着他私人名讳的羊脂白玉小印，亲手递给了良辰。
这枚私印，代表着皇帝个人层面的、至高无上的信任。
就在这无言的信任达到顶点的时刻，一名掌管皇家印书事务的官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公公，今年新印的黄历……全都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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