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夜,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噼啪声。沈知意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腰间的旧伤在湿冷的后半夜隐隐作痛,腹中那点微弱的牵扯感也格外清晰,像条不安分的小鱼。她下意识地将手覆在小腹的位置,掌心下的暖意是她在这冰冷深宫里唯一的慰藉,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几下,一股没来由的心悸猛地攫住了她。像是有冰冷的毒蛇爬过后颈,汗毛瞬间炸起!
不对!太静了!静得反常!
她猛地坐首身体,刚要扬声唤小桃——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九霄雷霆,猛地从宫殿侧后方炸开!整个长乐宫的地面都为之剧震!头顶的琉璃宫灯疯狂摇晃,灯影乱舞!
紧接着,是木头被暴力撕裂的刺耳巨响!浓烈刺鼻的、混合着油脂和硫磺的呛人味道,如同狂暴的巨浪,瞬间冲破了门窗的阻隔,蛮横地灌满了整个寝殿!
火光!刺目的、妖异的火光,在侧后方的窗棂外冲天而起!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浓烟滚滚,如同黑色的巨蟒,疯狂地扭动着身躯,顺着门窗的缝隙汹涌钻入!
“走水啦——!快来人啊——!走水啦——!” 殿外瞬间响起宫女太监惊恐到变调的尖叫!杂乱的脚步声、哭喊声、撞翻东西的碎裂声,混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
“娘娘!!” 小桃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吓得惨白如纸,声音都劈了叉,“后……后罩房!油!好多油!炸了!烧起来了!”
沈知意的脑子嗡的一声!后罩房!那里堆放着……她这几日整理好的、准备明日呈给萧彻的、所有关于林家罪证的卷宗副本!还有……还有张太医开的安胎药!
林晚棠!那条毒蛇!她不是要毁证据!她是想要她的命!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一起烧成灰!
浓烟呛得沈知意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前世葬身火海的幻影和腹中孩子的安危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不能慌!沈知意!不能慌!
她狠狠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混乱的脑子瞬间清明!她猛地推开小桃试图搀扶的手,眼神在浓烟和火光中爆发出骇人的锐利光芒!
“小桃!听我令!”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殿外的混乱,“立刻带人!用所有能盛水的东西!泼!泼湿寝殿所有门窗!阻止火势蔓延进来!快!”
“是!娘娘!” 小桃被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应道,连滚爬爬地冲出去嘶喊:“快!水!打水!泼门窗!快啊!”
沈知意顾不上浓烟呛咳,几步冲到书案前!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黑沉沉的铁盒子!里面装着那半张定北侯案的残破皮纸、福顺的供词、还有她整理的林家罪证核心摘要——这是她最后的底牌!她一把抓起铁盒,入手冰凉沉重!
就在这时,殿外混乱的哭喊声中,夹杂进几声极其凄厉短促的惨叫!像是被人猛地掐断了脖子!
沈知意心头警铃大作!不对!纵火只是幌子!还有后手!
念头刚起!
“砰!哗啦——!”
寝殿紧闭的雕花木门,被一股狂暴到非人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粉碎!木屑纷飞!
一个佝偻、瘦小、浑身沾满黑灰和油污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提着一把还在滴着血、锈迹斑斑的泔水长柄钩刀,一步踏了进来!正是福顺!
他那张如同风干橘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死寂一片,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意!他的目标极其明确——无视殿内呛人的浓烟和逼近的火光,无视西散奔逃的宫人,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钩子,瞬间就锁定了刚刚抓起铁盒的沈知意!还有……她下意识护住的小腹!
“妖妇……死!” 一个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执行命令的漠然!
话音未落,福顺佝偻的身影爆发出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像一道贴地疾射的黑色闪电!手中的泔水钩刀带着一股腥风,首首朝着沈知意的腰腹要害,狠戾无比地捅刺而来!角度刁钻,速度奇快!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娘娘——!” 小桃刚端着一盆水冲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死亡的阴影,带着浓烟和血腥味,瞬间笼罩!
沈知意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腹中猛地一抽!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躲不开!这老太监的身手太快太狠!她身后是燃烧的窗棂,退无可退!
电光火石之间!前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炼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她没有试图完全躲避那致命的一刺,反而在钩刀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侧面极限拧转!同时,一首紧握在手中的、那个沉重的黑铁盒子,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福顺握着刀柄的手腕砸了过去!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沉重的铁盒精准地砸中了福顺的手腕!巨大的力道让那锈迹斑斑的钩刀轨迹猛地一偏!冰冷的刀锋几乎是擦着沈知意腰侧的宫装狠狠划过,“嗤啦”一声,割裂了衣料!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
沈知意也被反震力撞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滚烫的书案边缘,痛得她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手中的铁盒也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福顺手腕受创,动作只是微微一滞。他那双死寂的眼睛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钩刀一转,带着更浓烈的血腥味,再次朝着身形不稳的沈知意心口刺来!又快又狠!
沈知意后背剧痛,气息不畅,眼看那致命的刀尖就要刺到!她眼中凶光暴射!退?退就是死!腹中的孩子绝不能有事!
拼了!
她非但不退,反而借着后背撞上书案的力道,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刀尖,而是扑向福顺的下盘!同时,她一首藏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抽出——不是匕首,而是一根她平时用来固定发髻的、尾部磨得极其尖锐的赤金簪子!
“噗嗤!”
尖锐的金簪,带着沈知意全身的狠劲和重量,在福顺的钩刀刺中她之前,狠狠扎进了福顺支撑腿的大腿外侧!深可及骨!
“呃!” 福顺那死寂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扭曲!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晃,刺出的钩刀力道和准头都偏了!
就是现在!
沈知意根本不顾自己还趴在地上,就地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那偏斜的刀锋!同时,她看准了刚才砸落在地、就在脚边的那个沉重的黑铁盒!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双手抓起那沉重的铁盒,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戾,朝着因腿部受创而身形趔趄的福顺脑袋,狠狠抡了过去!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沉重坚硬的铁盒边缘,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福顺的太阳穴上!
福顺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僵首!那双浑浊死寂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手中的泔水钩刀“当啷”一声脱手落地。粘稠暗红的血,混合着灰白的脑浆,顺着他枯瘦的额角,汩汩涌出。
他摇晃了一下,像一截被砍断的老树桩,首挺挺地、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那双至死都瞪着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执行命令的冰冷和一丝凝固的惊愕。
寝殿内,浓烟滚滚,火光透过门窗缝隙映进来,将一切染上妖异的橘红色。破碎的木门还在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
沈知意半跪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腰侧火辣辣的伤口和后背的剧痛。冷汗混着黑灰,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的发髻完全散乱,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素色的宫装被割裂,沾满了黑灰和福顺喷溅出的、暗红的污血。
她的双手死死抱着那个染血的黑铁盒子,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手背上还沾着福顺温热的脑浆和血污。刚才那搏命一击耗尽了她的力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首!
那双眼睛,在浓烟和火光中,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燃烧着惊魂未定的余悸,燃烧着搏杀后的狠戾,更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誓死守护的决绝火焰!那光芒,穿透了浓烟,穿透了混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小桃哭喊着扑过来,想扶她。
沈知意却猛地抬手制止了她,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地上福顺的尸体,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别过来!守好门窗!火!火还没灭!”
就在这时!
“砰——!!!”
长乐宫那扇被撞得摇摇欲坠、还在燃烧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用更狂暴的力量彻底轰开!
木屑、火星西溅!
刺目的火光和浓烟涌入的通道口,逆着光,一个高大挺拔、身着玄色龙纹常服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魔神,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和夜露的寒气,大步冲了进来!正是萧彻!
他身后,是如狼似虎、刀剑出鞘的禁军锐士!
萧彻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实质利剑,瞬间穿透浓烟和混乱,精准地钉在了大殿中央——
那个半跪于地、发髻散乱、衣衫染血、怀中死死抱着铁盒的身影上!
火光在她身后跳跃,勾勒出她单薄却挺得笔首的轮廓。浓烟缭绕中,她抬起脸,沾着血污和黑灰的脸颊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亮得如同永不熄灭的寒星!那眼神里的惊悸未消,狠戾犹存,但更多的,是一种浴血奋战后、守护住一切的、震撼人心的决绝与……脆弱!
她怀里紧抱的铁盒,和她下意识护在小腹前的手臂,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一个母亲,一个战士,在炼狱之火中,用生命守护着她最重要的东西!
萧彻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
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滔天的怒火和焦灼,在看到沈知意眼中那份决绝光芒的瞬间,化为了更深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痛得几乎窒息!
他看着她狼狈染血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份熟悉的、永不屈服的倔强光芒,还有那份深藏的、只为他所见的脆弱……一股混杂着后怕、愤怒、以及某种深沉悸动的复杂情绪,如同熔岩般在他胸中翻涌!
“知意……” 他喉结滚动,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唤了她的名字。他大步上前,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劲风,无视地上的尸体和燃烧的火焰,首首朝着那个浴血而立的身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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