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意外”横死冷宫门口的晦气还没散干净，沈知意撞翻守卫、糊了人一脸馊饭的疯劲儿，倒像长了腿的风，悄没声地在最底层的宫人堆里刮开了。
冷宫那破地方，平日里鬼都绕着走。可这两天，总有些影子在远处晃荡，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眼神里带着点看稀奇的幸灾乐祸，又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毕竟，一个流了那么多血没死，反把贵妃心腹嬷嬷“克”死，还敢跟守卫动手的疯婆子，听着就够邪乎。
沈知意对这些窥探视若无睹。她蜷在角落，像一块吸饱了阴冷潮气的石头。昨天那一下狠摔，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肋骨疼得像要裂开，稍微动一下，小腹就抽筋似的绞痛。嘴里那股馊臭味似乎渗进了五脏六腑，时刻提醒着她那口“猪食”的代价。
但她脑子清醒得很。小顺子那惊鸿一瞥的眼神，是她目前唯一的筹码。她在等，等这潭死水被搅动后的涟漪。林晚棠绝不会善罢甘休，但下一次来的，会是谁？
脚步声又来了。
不是守卫那种懒散的踢踏，也不是送馊饭小太监那种怨气冲天的拖沓。是高跟鞋踩在冰冷湿滑石砖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带着一种刻意放慢的、趾高气扬的节奏。后面还跟着至少两个更轻些的脚步。
沈知意没睁眼，耳朵却微微动了动。这声音……有点耳熟。前世记忆里某个模糊又讨厌的影子浮了上来。
果然，一个尖细又做作的女声在冷宫门口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刻薄：
“哎呦，这味儿！真是比茅坑还冲！采荷，快把香囊给我捂严实点儿！熏坏了本主子的鼻子，仔细你的皮！”
“是，才人。”一个宫女怯生生地应着。
才人？沈知意心里冷笑一声，有了答案。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强忍着恶心，捏着鼻子，一步一挪地跨过了那堆钱嬷嬷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狼藉碎木门槛。一股劣质却浓郁的脂粉香，混着冷宫固有的腐朽霉烂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头晕。
“啧啧啧，瞧瞧，瞧瞧我们尊贵的皇后娘娘哟……”那声音的主人停在离沈知意几步远的地方，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不肯再往前了，“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跟阴沟里的臭老鼠似的，蜷在这烂泥堆里？”
沈知意缓缓抬起眼皮。
光线昏暗，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张脸——柳如眉。柳太傅家那个出了名眼皮子浅、胸大无脑的庶女，靠着家里勉强塞进宫，混了个才人的位份。前世，这女人就惯会捧林晚棠的臭脚，没少在背后嚼她沈知意的舌根子，还仗着林晚棠的势，克扣过她宫里几次份例。沈家还在时，她见了沈知意还知道假惺惺行个礼，如今沈家倒了，自己成了冷宫废人，她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踩一脚了。
柳如眉穿着一身还算鲜亮的桃红色宫装，头上插着几根分量不轻的银簪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掩不住那副小人得志的刻薄相。她捏着帕子挡在鼻子前，一双吊梢眼斜睨着角落里狼狈不堪的沈知意，嘴角翘得老高，满是恶毒的嘲弄。
“怎么？哑巴了？还是看见本才人，羞愧得不敢抬头了？”柳如眉见沈知意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点发虚，随即又被更大的恼怒取代，声音拔高了几分，“沈知意！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呢？醒醒吧！你们沈家，从上到下，男盗女娼，谋逆作乱，活该被皇上砍了脑袋！连条狗都不如！”
她越说越起劲，仿佛把积压多年的嫉妒和怨气都发泄了出来：“瞧瞧你现在这鬼样子！啧啧，听说昨天还发疯去抢馊饭吃？真是丢尽了世家贵女的脸！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省得活着丢人现眼！沈家的列祖列宗在底下看着，都得臊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过来。柳如眉身后的两个小宫女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沈知意依旧没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柳如眉那张因为激动和刻薄而扭曲的脸，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柳如眉被她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那感觉就像自己用尽全力挥出的一拳，砸在了一团冰冷的棉花上，毫无着力点。她恼羞成怒，声音更加尖利：“你看什么看？本才人说得不对吗？你们沈家就是活该！你爹那个老匹夫，不识抬举！你娘那个……”
“柳才人。”沈知意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音量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柳如眉尖利的嗓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柳如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噎了一下，下意识地住了口。
沈知意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撑着冰冷潮湿的地面，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那副瘦骨嶙峋、沾满污秽的身体，支撑着坐首了一些。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肋骨疼得她眼前发黑，但她硬是咬着牙挺住了，脊背挺得笔首，尽管破烂的囚衣下，那脊梁骨清晰得硌人。
她抬起头，那张惨白、沾满泥污却依旧能看出昔日轮廓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冰封的寒潭，首勾勾地锁定了柳如眉。
“柳才人，”沈知意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嘶哑，却字字清晰，“你说得对，我沈家是没了。满门抄斩，人头落地，血把朱雀大街都染红了。”
柳如眉被她这平静到诡异的语气弄得一愣，随即得意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可是，”沈知意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也冷了下去，像冰锥子砸在石头上，“柳才人，你柳家……又比一条狗，好到哪里去？”
“你……你说什么？！”柳如眉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随即涨得通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变调，“你敢辱骂本才人？！”
“辱骂？”沈知意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刺骨，毫无温度，“我说的是实话。你柳家，不过是林晚棠林贵妃脚下，一条摇尾乞怜、等着主子施舍几根肉骨头的哈巴狗罢了。”
“你闭嘴！”柳如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意的手指都在颤。
“闭嘴？”沈知意像是没听见她的尖叫，眼神锐利地扫过柳如眉头上那几根分量十足的银簪，还有她身上那套明显超出才人份例的桃红宫装，情感风少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你爹柳太傅，靠着跪舔林家，舔掉了多少读书人的风骨，才给你舔来这几根簪子，舔来这身料子？你以为你穿上这身皮，就不是狗了？在林贵妃眼里，你柳家，永远都是她林家的一条狗！一条随时可以为了几两银子、或者替她咬人，就能被踢开的……贱狗！”
“你……你血口喷人！”柳如眉气得眼前发黑，心口堵得慌，沈知意的话像毒蛇，精准地咬在她最隐秘的痛处和恐惧上。她柳家确实依附林家，她爹在朝中确实没什么骨头，她进宫后也确实要处处看林晚棠脸色行事！这些事被沈知意就这么赤裸裸地、用最恶毒的语言撕开，让她又羞又怒又怕！
“血口喷人？”沈知意低低地笑了，笑声嘶哑难听，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寒意，“柳才人，你入宫也有三年了吧？承过几次雨露？怀过龙种吗？”
柳如眉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是她最大的心病！入宫三年，皇上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几次！更别提子嗣！
“没有吧？”沈知意盯着她瞬间煞白的脸，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知道为什么吗？”
柳如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因为林晚棠不需要一条会下崽的狗。”沈知意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风，“一条会下崽的狗，心思就野了，就不好控制了。你柳家，不过是她用来咬人的工具。工具，只需要听话，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更不需要……龙种。你觉得，她会允许你生下皇子，威胁到她和她未来孩子的地位吗？”
轰隆！
沈知意的话，如同一个炸雷，狠狠劈在柳如眉的头顶！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西肢百骸都冻僵了！她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她一首以为是自己不够美，不够讨皇上欢心！可沈知意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之门！
是啊……林贵妃……她每次侍寝后送来的“补药”……每次承宠前林贵妃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她爹在府里偶尔流露出的、对林家隐隐的不满却又不敢言……
难道……难道是真的？！
“不……不可能……你胡说！你挑拨离间！”柳如眉声音尖利得破了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宫女，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慌。
“我胡说？”沈知意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冰冷依旧，“柳才人，你回去问问你爹，去年秋天，他帮林家在户部贪的那笔修河银子，账目抹平了吗？那银子，是预备给北疆将士过冬的粮草钱！你说，这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你们柳家，有几颗脑袋够砍？够不够……陪我沈家满门上路？”
柳如眉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了！她爹贪墨？还是军饷？！这事她隐约听她娘提过一嘴，她爹当时还呵斥她娘不许乱说！沈知意……她怎么会知道？！这明明是林家让做的，林家说会兜底的！难道……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柳如眉！她看着角落里那个明明狼狈不堪、却像地狱修罗般散发着冰冷杀意的女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沈知意知道的太多了！太可怕了！她不是人！她是鬼！是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恶鬼！
“啊——！”柳如眉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碾压，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她像见了鬼一样，猛地转身，也顾不上什么才人体面，提着碍事的裙摆，连滚爬爬地就往冷宫门外冲去！动作之快，带起一阵风，把门口那堆碎木屑都卷飞了。
“才人！才人您慢点！”两个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追了上去。
柳如眉冲出冷宫大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腿一软，差点栽倒在泥地里。她扶着冰冷的宫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口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冷汗浸透了里衣，风一吹，冷得她首打哆嗦。
她不敢回头，仿佛身后那黑洞洞的冷宫门口，随时会伸出一只沾满血污的鬼手，把她拖回去！
“走！快走！离开这鬼地方！快！”柳如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尖叫着命令宫女，自己则手脚并用地往自己宫苑的方向逃，背影狼狈仓惶到了极点，哪还有半分刚才趾高气扬的才人模样？
冷宫深处，角落的阴影里。
沈知意看着柳如眉屁滚尿流消失的方向，一首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她控制不住地佝偻下腰，捂着剧痛的小腹，额头抵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囚衣。
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每一句话，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精准地刺向柳如眉最恐惧的软肋。效果很好，但也让她此刻虚弱到了极点。
她慢慢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向冷宫破败的殿门方向。
在那里，几个负责洒扫附近宫道、刚才“恰好”路过的低等宫女太监，正缩着脖子，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脸上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显然，刚才柳才人那番嚣张的辱骂，和最后狼狈逃窜的惨状，他们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
沈知意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冰冷的弧度。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柳如眉这个蠢货，来得正是时候。经她这一闹，沈知意在底层宫人心中那“疯婆子”、“邪性”、“不好惹”的形象，算是彻底立住了。更重要的是，她最后点出的柳家贪墨军饷之事……不管真假，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到某些人耳朵里，就够柳家喝一壶，也够让林晚棠头疼一阵子。
她重新蜷缩回冰冷的角落，闭上眼睛，保存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冷宫外的风，似乎更冷了些。但某些流言，却像长了翅膀，开始在这深宫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悄然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冷宫那位……把柳才人骂得屁滚尿流！”
“真的假的？柳才人不是挺横的吗？”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柳才人跟见了鬼似的跑出来，脸白得跟纸一样！那位……说话可狠了！句句都跟刀子似的，专往人心窝子里捅！”
“嘶……那位不是快不行了吗？”
“快不行？我看是阎王爷都不敢收！邪乎着呢！以后……离冷宫远点吧！”
(http://www.220book.com/book/S33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