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办公室时，沈棠的指尖在键盘上停住了。
在季度财务报表的PDF文档里，“蓝海资本”这西个字像一根细针，扎进了她的视网膜——这家从未出现在合作名录里的机构，竟在新能源板块挂着一笔两亿三千万的回款记录。
她捏着鼠标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前世做全职太太时，陈默曾提到林薇的表舅在进行资本运作，当时她只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此刻却突然想起，林薇老家祠堂的牌匾上，“蓝海”二字金光闪闪，十分醒目。
“叮——”内线电话响起的瞬间，沈棠己经抓起了座机：“赵磊，来我办公室。”
风控分析师赵磊推开门时，镜片上还带着走廊里的寒气。
他刚要打招呼，就看见沈棠用红笔圈出了报表里的数字：“这笔钱的去向和时间线，今晚十点前给我。”
赵磊的后颈立刻绷紧了。
他扫到数字的瞬间，职业本能让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两亿三千万，恰好是新能源项目上季度的缺口数额。
“明白。”他抓起报表转身就走，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连沈棠递来的马克杯都没接住，咖啡溅在了地毯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褐色。
晚上九点五十八分，沈棠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赵磊抱着一沓打印纸，发梢还带着机房里的静电，“沈总，资金链查到了。”他把纸页摊开，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蓝海资本打款后，七十二小时内经过五家空壳公司流转，最后进了‘星耀国际’——”他翻到最后一页，“这是苏婉去年替她母亲买保险时用的境外账户关联公司。”
沈棠的指甲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苏婉总说自己“最讨厌裙带关系”，却把母亲的保单挂在了离岸公司，这个矛盾点她前世就该注意到的。
“人为制造虚假收益，冲抵新能源项目的亏损。”她重复着赵磊的结论，语气像是在确认一道数学题，“周明远要把水搅浑，好掩盖谁的窟窿呢？”
赵磊推了推眼镜：“我查过了，新能源项目的负责人……是周明远的表弟。”
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时，法务部的李思思正蹲在档案室的旧木柜前。
她今天主动留下来整理三年前的合同归档，指尖刚碰到最底层的牛皮纸袋，就觉得厚度不对——抽出来时，一份盖着公司公章的补充协议掉在了地上。
“奇怪。”她蹲下身捡起来，系统里的合同登记记录显示，这份《新能源设备采购补充协议》从未备案。
李思思的食指划过签名栏，“陈默”两个字写得太流畅了，流畅得不像那个总说“签字手酸”的投资总监。
她从抽屉里翻出陈默上个月签的项目确认单，一对比，冷汗顺着后颈流进了衣领——补充协议上的签名，连笔锋的弧度都像是照着描出来的。
“沈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前台小妹抱着快递经过时的小声嘀咕，让李思思紧紧攥住了协议。
她想起上周沈棠在晨会上说：“法务不是盖章机器，是公司的眼睛。”于是咬了咬嘴唇，把协议塞进文件袋，敲响了二十三楼的门。
沈棠接过文件时，正在给顾川发消息的手机屏幕暗了又亮。
她先看了看公章，再看签名，最后翻到金额页——两亿三千万，和蓝海产品的回款数字分毫不差。
“伪造签名，伪造协议，再用虚假回款冲抵。”她把两份证据并排放在台灯下，赵磊的资金流向图、李思思的伪造协议，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投下了重叠的影子，“好一盘借尸还魂的棋啊。”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一片落叶，拍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棠抬头时，看见顾川的车停在楼下，车灯像两簇跳动的火苗。
她抽出协议复印件，在便签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抓起外套朝门口走去。
“李思思，把原件锁进法务部的加密柜。”她经过年轻女孩身边时顿了顿，“做得很好。”
电梯下行时，沈棠拿出手机给顾川发消息：“在楼下等我。”屏幕的蓝光映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夜风吹起她的西装下摆，她看见顾川靠在车边，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接住她走下台阶的脚步。
“有东西要你帮忙看看。”她把复印件递过去，目光扫过他接过文件时绷紧的手背，“关于周明远设的局。” 沈棠将复印件递到顾川面前时，路灯的光正好漫过他眉骨。
他垂眸扫过签名栏，指节在文件边缘轻轻叩了两下，喉结动了动：“陈默的签名？”
“描的。”沈棠指尖点过比对痕迹，夜风卷着她发梢扫过他手背，“周明远的局，表面补新能源的窟窿，实际是要把水搅浑——下个月合伙人竞选，我和他是唯二候选人。”
顾川抬眼时，眼底翻涌着沉郁的暗潮。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腹擦过她后颈未散的凉意：“我让人联系国家司法鉴定中心，明早就能出结果。”
“亲自跟进。”沈棠按住他欲收的手腕，指甲在他皮肤压出淡红印记，“周明远能买通内部，未必买得通外部。”
顾川低头吻了吻她指尖，凉意被他唇齿焐成温软：“好。”
茶水间的咖啡机“嗡”地吐出最后一滴咖啡时，苏婉的高跟鞋尖碾碎了脚边半片枯叶。
她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首到高翔的阴影笼罩过来，才压低声音：“沈棠让赵磊查了资金流，李思思翻出了伪造协议。”
高翔捏着马克杯的指节泛白，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他虎口滑进袖口：“她查得越细，越会发现新能源项目的窟窿根本补不上——我们早把坏账做成了她的审批记录。”他扯了扯领带，喉间溢出冷笑，“等她查到自己名下挂着三笔违规担保，看董事会还信不信她的‘清白’。”
苏婉指甲掐进掌心，想起今早周明远递来的密信：“加快。”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凉的，像吞了块冰：“今晚必须把最后一批假合同塞进她的待批文件夹。”
次日晨会的投影屏还亮着新能源项目的财务图，沈棠的指尖突然敲在“蓝海资本”的标记上。
“暂停所有新能源、人工智能板块的项目审批。”她声音不大，却像根钢钉钉进会议室的寂静里，“法务部、风控部联合审查近三个月所有交易合同，重点核查签名、资金流向、关联方。”
陈雪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开个墨点。
她抬头时，正撞上沈棠扫过来的目光——那眼神像把刮骨刀，刮过每个缩着脖子的部门总监：“我不管你们之前收了多少好处，现在把尾巴夹干净。”
林晓菲攥着会议纪要的手微微发抖。
她想起上周替沈棠整理文件时，对方指着一份漏洞百出的合同说：“投行的刀，割的是贪心人的肉。”此刻看着总监们发白的脸，她突然明白，沈棠要割的，从来不是普通员工的血肉。
深夜十一点，赵磊的电脑屏幕映得他眼底发青。
他刚把最后一笔资金的境外流向钉进分析报告，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
“别查了，否则你下个月就不是这个岗位。”
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
赵磊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沈棠递咖啡时说的“查不清就别下班”，想起父亲住院时账户突然打进的二十万——那笔钱，恰好来自“星耀国际”。
他缓缓按下锁屏键，黑暗里，手机屏最后一丝光熄灭前，他看见自己倒映在屏幕上的脸，比三年前刚入行时瘦了一圈。
沈棠合上最后一份审查报告时，窗外己泛起鱼肚白。
她揉了揉发酸的眉心，瞥见日程表上“张婷婷”三个字——林薇的大学室友，曾在她前世最落魄时递过一碗热粥。
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在通话键上停顿两秒，最终按下：“张小姐，明天下午三点，咖啡厅见。”
话筒里传来忙音的瞬间，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嘴角勾起半分冷意——有些旧账，该翻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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