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桥重新修好了。青石板是村民们从断河底捞上来的，桥桩裹着银碧稻的根须，夯得比从前更结实。桥栏上刻着新的纹路，有狼牙的螺旋，有蝙蝠的翅膀，还有狮子的爪印——是夜惊风带着阿灰凿的，说这样“看着热闹”。
村民们路过时，总爱蹲在桥边唠嗑。王婶说昨夜起夜，听见桥洞里传来“呜——”的低吼，像大狮子在喘气；李伯扛着锄头过桥，说后半夜有狼嗥从西边飘来，却不凶，倒像是在打招呼。“准是桥底下藏着啥宝贝，”有人摸着桥栏上的爪印笑，“这些活物在守着呢。”
林晚秋他们听见了，只是相视一笑。收工时走过桥，她会特意往桥洞深处望一眼，那里的银碧稻长得最旺，根须缠成个小小的窝，窝里偶尔会留下片金红色的鬃毛——是狮子王的，带着戈壁的沙粒味。
“不是守护。”夜惊风磕掉烟袋里的灰，烟袋杆上的狼牙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是约定。”他往桥边撒了把银碧稻种，种子落地就冒芽，根须往桥洞钻，像是在给老朋友铺路。
阿秀的布包里，两枚金扣子总在有月光的夜里发烫。她数着日子，算着归墟的船该绕到哪片海域了，算着狮子王是不是还在戈壁深处晒太阳。有次给扣子上油，指尖碰到个细小的凹痕，突然想起这是当年给巨兽包扎时，不小心用针扎到的，原来它一首带着这枚扣子，没丢。
阿灰拉坯时，总爱往砖窑的烟囱上看。有次傍晚，烟囱顶落着只蝙蝠，黑得像团墨，却对着他歪了歪头——是姬的模样。他没声张，只是把刚出窑的、带着狼牙纹的砖坯往东边挪了挪，那里能晒到最早的太阳，他记得姬说过想试试晒太阳的滋味。
深秋的晒谷场堆满了新收的银碧稻，谷粒里的星砂在月光下闪成一片。林晚秋蒸窝窝头时，特意多蒸了几个带糖的，放在竹篮里，悬在老槐树上——篮子系着的绳结，是姬教她编的，说这样“风刮不跑”。
夜里起风时，老槐树的叶子“哗哗”响，像有人在树下嚼窝窝头。林晚秋趴在窗台上看，竹篮空了，篮底留着根银碧稻的穗子，穗尖缠着根红布条，和狮子王鬃毛上的那截一模一样。
未竟桥的桥洞里，银碧稻的根须越缠越密，织成张透光的网，把月光筛成碎金。有次下暴雨，桥栏被冲坏了块，第二天一早去看，竟被什么东西用石块补好了，石块上刻着串歪歪扭扭的字，是阿秀的笔迹——她认出那是自己教狮子王写字时，它用爪子划的。
“时脉没断。”某个雪夜，五个人围坐在铁匠铺的火炉边，阿秀把金扣子凑到火上烤，扣子发出“嗡”的轻响，“你看，它还在传消息呢。”
“思念还在。”林晚秋往炉里添了块柴，火光映着她手里的枫叶，叶脉上的银粉亮了亮，“只要咱们还惦记着，他们就不算走远。”
夜惊风给阿灰倒了碗热酒，狼青年的耳尖在热气里动了动，像是听见了远方的动静。窗外的雪落在未竟桥的桥面上，盖不住那些新鲜的爪印和脚印，像是刚有人走过。
他们都知道，总有一天，这些脚印会连成路。狮子王会驮着归墟的船，顺着银碧稻的根须往回走；姬会踩着晨光，带着东边的枫叶来讨玉米饼；阿灰的族人会从戈壁迁回来，和村民们一起种银碧稻。
而这个七零年代的晒谷场，会像从前一样，飘着麦香、药香和窝窝头的甜香，等着所有约定好的人，踩着月光，推门进来，笑着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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