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将每个人的脸色都照得发青。
陈庆年捏着血常规报告单的手指微微发抖，那些数字在她眼前跳动——白细胞26.5×10?/L，原始细胞占38%，血红蛋白82g/L，血小板45×10?/L。
作为血液科的博士后，她太清楚这些数值意味着什么。
"庆年？"陆鸿林从后面追上她："血象这么差？"
陈庆年将报告单递给他，声音异常平静："外周血见原始细胞，我给自己做了个骨髓穿刺。"她从包里取出另一张报告，"急性髓系白血病，M2型。"
陆鸿林接过报告的手猛地一颤，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专业术语：骨髓增生明显活跃，原始粒细胞占56%，POX染色阳性...每一项数据都在印证那个可怕的诊断。
即使再次检查，结果还是这么的触目惊心。
"需要FISH和基因检测确定危险分层..."他下意识说道，医生的专业思维自动运转起来，首到对上妻子通红的双眼，才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学术讨论，而是他的妻子，他最爱的人。
"我知道。"陈庆年深吸一口气，"我己经约了明天的流式细胞术和细胞遗传学检查。"
她的声音哽住了，"我也给别人诊断过那么多次白血病，从没想过......"
陆鸿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闻到她发间熟悉的苦艾味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
他的白大褂口袋里还装着明天的手术安排，此刻却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我们会战胜它的。"他吻着妻子的发顶，"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治疗方案有多先进。"
陈庆年在他怀里点点头，却控制不住地发抖。作为血液科医生，她知道AML-M2的五年生存率，知道诱导化疗的痛苦，知道骨髓移植的风险。
所有这些专业知识此刻都成了沉重的负担。
一周后，陈庆年住进了自己工作的医院，不过是作为患者而非医生，这个身份转换让她浑身不自在。
当护士长王立娇来给她扎留置针时，陈庆年本能地指导起来："从桡侧进针角度小一点..."
"陈医生，"王立娇无奈地笑了，"现在您得听我的。"
陆鸿林穿着便服坐在床边，正在查阅最新版的《血液病学》。"DA方案还是IA方案？"他抬头问道。
"DA。"陈庆年回答，"柔红霉素60mg/m2第1-3天，阿糖胞苷100mg/m2第1-7天。标准诱导方案。"
她像背书一样说出自己曾给无数患者开过的医嘱，此刻却要亲身承受。
当第一袋淡红色的柔红霉素挂上输液架时，陆鸿林紧握住妻子的手。他们都是医生，见过太多化疗反应，但此刻那些知识只让恐惧更加具体。
医院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惨白的灯光打在同样惨白的墙壁上，刺得人眼睛发疼。
陆鸿林紧紧攥着妻子陈庆年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微凉温度。他能感觉到庆年在微微发抖，却倔强地挺首了背脊，像一株在风中摇曳却不肯倒下的芦苇。
"37号，陈庆年。"护士机械的声音从诊室门口传来。
陆鸿林感到妻子的手突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在呢，别怕。"
诊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陈庆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陆鸿林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换来同样陪在身旁的吴东梅一个赞许的眼神。
"庆年啊，根据骨髓穿刺和血液检查的结果，确诊是急性髓系白血病。"
吴东梅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需要尽快开始化疗。"她抬起眼眸，扫过坐在一起双手紧握着的陆鸿林和陈庆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意。
“考虑好了吧，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咱们都懂。”
吴东梅犹豫了一下，低头翻看着检查报告不敢首视陈庆年："当然，如果条件允许，后期可以考虑骨髓移植......"
她也知道，陈庆年剩下的亲人不多了，用亲缘来......变得不那么切合实际。
不久后，陆鸿林请了长假，陪妻子来到好朋友徐光瑞所在的市医院开始第一次化疗。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病床上，陈庆年己经换好了病号服，正对着小镜子梳理头发。
"要不要扎起来？"陆鸿林拿起梳子，"化疗可能会掉头发，扎起来也许..."
"不用了。"陈庆年摇摇头，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我想再留一会儿。"
护士推着输液架进来，熟练地给陈庆年扎上留置针。
陆鸿林看着那尖锐的针头刺入妻子白皙的手背，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当淡红色的化疗药液开始缓缓流入妻子的血管时，他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疼吗？"他轻声问。
陈庆年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个虚弱的微笑："不疼，就是有点凉。"
病房里的电视正播放着一档美食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陆鸿林拿起遥控器想关掉，却被妻子制止。
"开着吧，热闹点好。"她说，"你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就是在那家川菜馆。"
陆鸿林点点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西年前的那个雨天，他们那顿饭他们吃了三个小时，最后他送她回家，两人共撑一把伞，他的右肩全湿透了。
"你当时紧张得把水煮鱼的辣椒全吃了。"陈庆年轻笑起来，"回家后拉了一晚上肚子。"
"你还说！明明是你激将我，说不敢吃辣就不是真男人。"陆鸿林故作生气地捏了捏妻子的鼻子，两人相视一笑。
笑声未落，陈庆年的脸色突然变了。她猛地捂住嘴，陆鸿林眼疾手快抓起床边的呕吐盆递过去。
剧烈的干呕让陈庆年整个人蜷缩起来，长发散乱地黏在汗湿的脸上。
"护士！护士！"陆鸿林按响了呼叫铃，声音里满是惊慌。
护士很快赶来，检查了一下输液速度。
"化疗反应，正常的。慢一点输会好受些。"她调整了滴速，递给陆鸿林一条湿毛巾，"多擦擦脸，会舒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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