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似水正式被封为“特聘医妃”的消息传遍后宫时，正是腊月初雪天。
太医院为她备了间独立的药房，就在御花园东侧，离贵妃的昭阳殿不远，地段不算偏，却也算不上核心，透着几分微妙的制衡——皇上既给了她体面，又没让她过分扎眼。
萧惊寒本想在京中陪她几日，却接到青州急报，北狄残部趁雪天袭扰边境，只能连夜赶回。临走前，他把暗卫留下大半，又叮嘱太夫人宫里的人多照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放心去吧，”苏似水替他理了理披风，“我在宫里会小心，你在边境也要保重。”她把一小瓶自制的金疮药塞进他怀里，“这药比寻常的见效快，记得随身带着。”
萧惊寒握紧药瓶，俯身抱了抱她：“有事立刻让人送信，别硬扛。”
苏似水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才转身回了药房。小桃正忙着收拾药材，见她回来，低声道：“刚才昭阳殿的侍女来过，说贵妃娘娘明日请您去回话。”
“知道了。”苏似水应着，打开药箱，将带来的南疆草药分门别类收好。这些药材是她的底气，也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的依靠。
次日雪停，阳光透过琉璃瓦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苏似水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宫装，带着小桃往昭阳殿去。路上遇到几个嫔妃的仪仗，有的对她点头示意，有的则视而不见，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戒备。
“那就是战王妃？听说医术很厉害，连院判都夸她。”
“厉害又怎样？不过是个外人，还想在后宫插一脚？”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苏似水耳中。她目不斜视，只当没听见，心里却清楚——刘医妃虽倒，但她的党羽还在，加上后宫本就派系林立，自己这个“特聘医妃”，注定是各方势力试探的靶子。
昭阳殿里暖意融融，贵妃端坐在凤榻上，穿着件石榴红的锦袍，容貌艳丽，眼神却带着威严。她打量着苏似水，半晌才开口：“听说你在太医院考核时，用南疆的偏方救了人？”
“回娘娘，只是些寻常草药配伍，谈不上偏方。”苏似水垂眸行礼，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寻常配伍？”贵妃笑了笑，语气不明，“本宫近日总睡不好，你给看看？”
苏似水上前，指尖搭上贵妃的手腕。脉象浮而不实，是思虑过甚所致，不算大病，却需静养。她刚要开口，旁边的侍女忽然“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的指尖偏了半寸，正好触到贵妃腕间的玉镯。
“放肆！”贵妃猛地抽回手，脸色一沉，“给本宫诊脉，竟敢毛手毛脚！”
苏似水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故意刁难。她从容跪下：“臣女失手，惊扰娘娘，罪该万死。但娘娘的脉象确实虚浮，想必是夜里多梦，若信得过臣女，臣女愿开一副安神汤，助娘娘安睡。”
贵妃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道：“起来吧，看在你是战王举荐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汤就不必了，本宫宫里有太医院的安神香。”
这话明着是放过她，实则是说她的医术不如太医院。苏似水起身谢恩，心里明白，贵妃这是在敲打她——后宫不是青州，医术好没用，懂规矩、守本分才最重要。
离开昭阳殿，刚走到御花园，就被几个宫女拦住。为首的是淑妃宫里的掌事宫女，一脸倨傲：“苏医妃，淑妃娘娘心口疼，请您去看看。”
苏似水皱眉，淑妃的宫殿在西边，离这里很远，怎么会特意让人来请？她刚要问，就见那宫女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小宫女突然捂住肚子蹲下，疼得首打滚。
“哎呀，这是怎么了？”掌事宫女尖叫起来，“定是你给贵妃诊脉时，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了晦气！”
周围很快围拢了些看热闹的宫人，指指点点。苏似水蹲下身，按住小宫女的手腕，脉象紊乱，是中了急性泻药的症状。她认出这小宫女是刘医妃以前的贴身侍女，如今投靠了淑妃，心里顿时明白了——这是刘医妃的余党在报复。
“她不是中了晦气，是中了药。”苏似水从药箱里拿出颗药丸，塞进小宫女嘴里，“这是解毒丸，半个时辰就好。”
掌事宫女还想撒泼，却见太夫人宫里的嬷嬷带着人走来，厉声道：“吵什么？惊扰了圣驾，你们担待得起吗？”
掌事宫女脸色一白，不敢再闹，带着人匆匆离开。太夫人的嬷嬷走到苏似水身边，低声道：“王妃，太夫人说，后宫不比家里，凡事忍三分，但也别让人欺负到头上。这是太夫人让给您的，说是能防身。”
嬷嬷递来个小巧的银簪，簪头中空，里面藏着根细针，针尖泛着幽蓝，显然淬了药。苏似水接过银簪，心中一暖：“替我谢太夫人。”
回到药房时，己是午后。小桃端来午饭，一边盛汤一边骂：“这些人太过分了！明里暗里都想害您，真当我们好欺负！”
苏似水喝着汤，忽然问：“你还记得刘医妃的侍女吗？就是那个说药被换了的。”
“记得，叫春桃，听说被发配到浣衣局了。”小桃点头。
“想办法去见见她。”苏似水放下汤碗，眼神锐利，“刘医妃虽然倒了，但她知道的事肯定不少，说不定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小桃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奴婢这就去！”
傍晚时分，小桃回来，脸色难看：“春桃……死了，就在昨天，说是染了风寒，没撑过去。”
苏似水握着汤匙的手猛地收紧，瓷勺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早该想到，刘医妃的党羽为了灭口，绝不会留下活口。
“看来我们还是太天真了。”苏似水深吸一口气，“从今天起，药房的门窗都要锁好，晚上睡觉警醒些。还有，不管是谁送来的东西，一概不能收。”
夜色渐深，药房里只点了盏孤灯。苏似水坐在灯下翻看医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她想起萧惊寒临走时的眼神，想起太夫人的叮嘱，想起春桃不明不白的死……这后宫就像个巨大的漩涡，看似平静，实则处处是陷阱。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在积雪上。苏似水立刻吹灭油灯，握住枕下的银簪，低声对小桃说：“别动。”
黑影在窗外徘徊片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苏似水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己惊出冷汗。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刘医妃的余党，后宫的嫔妃，甚至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都不会让她安稳待着。但她不能退，为了萧惊寒的信任，为了母亲的清白，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地上的脚印。苏似水重新点亮油灯，在医书的空白处写下几个字：“忍一时风平浪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韧劲，像极了她自己——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就算落入尘埃，也能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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