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念安还在酣睡，苏似水就被萧惊寒从被窝里轻轻推醒。
窗外的晨露顺着桃树叶尖滚落，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天边刚泛起的鱼肚白。
“再不起，赶不上初选的时辰了。” 萧惊寒坐在床沿，手里捧着件月白色的裙衫，银线绣的缠枝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昨日从箱底翻出来的旧物，还是他们成婚那年，苏似水亲手绣的嫁衣衬里，后来改制成了常服。
苏似水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看着那件熟悉的衣裳，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怎么穿这个？料子都旧了。”
“旧的才好。” 萧惊寒拿起软尺，轻轻绕到她腰间量了量，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肌肤，惹得她微微一颤，“你穿这件最好看，当年在桃花树下，我就是被这身衣裳迷了眼。”
苏似水被他说得脸颊发烫，抢过软尺丢到一边：“胡说什么。” 话虽如此，却乖乖地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襟。
萧惊寒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摆弄一件稀世珍宝。他先将中衣的领口理平整，再小心翼翼地套上月白裙衫，系带时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苏似水垂着眼帘，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鬓角的胡茬又冒出了些青色，比穿朝服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抬手。” 他轻声道，将衣袖拉到她手腕，露出皓白的肌肤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那是当年为他试药时留下的。萧惊寒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忽然低头在上面印下一个吻，温热的触感让苏似水浑身一麻。
“别闹，念安该醒了。” 她推开他，转身去梳妆镜前坐下。铜镜里的自己眉眼温婉，只是连日来为茉莉操劳，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影。萧惊寒拿起桃木梳，替她将长发绾成简单的堕马髻，又从妆匣里取出支珍珠步摇插上，正是当年他送的定情信物。
“好了。” 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镜中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竟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画。
苏似水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自离开长安后，她整日穿着布裙药衣，早己忘了这般精心打扮的滋味。萧惊寒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管穿什么，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赶到巡抚府门前时，己是人山人海。来自江南各地的女子穿着各式各样的华服，有的梳着繁复的发髻，有的带着精致的珠钗，一个个环佩叮当，香风阵阵。苏似水站在人群里，月白裙衫素净得像朵沾露的梨花，反倒显得格外醒目。
“这位姐姐看着面生，是苏州本地的吗？” 旁边一个穿水红裙的姑娘笑着搭话，她鬓边插着朵新鲜的芙蓉花，眉眼弯弯的很是讨喜。
“嗯，在桃花坞住了些日子。” 苏似水礼貌地回笑，目光却被府门前的告示吸引 。初选要考三项：描红一首唐诗，绣一方手帕，再由巡抚府的幕僚评定仪容。
正看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嗤笑。“哟，这不是萧元帅的夫人吗？怎么也来凑这种热闹？”
苏似水回头，只见一个穿紫裙的少女正抱臂站在那里，鬓边斜插着支金步摇，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那少女眉眼间依稀有几分魏庸的影子，尤其是那三角眼，看人时总带着股刻薄劲儿。
“魏小姐？” 苏似水微微蹙眉。
这是魏庸的嫡女魏紫涵，当年在长安的赏花宴上见过几面，性子骄纵得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魏紫涵嗤笑一声，用绣帕掩着嘴：“苏夫人不在家伺候元帅，反倒来抢这些小姑娘的风头，传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她上下打量着苏似水的裙衫，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再说了，就穿这身破衣裳？也不怕丢了萧元帅的脸。”
周围的女子听见动静，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原来她就是那个医妃苏似水？”
“听说当年在宫里很得宠，怎么跑到江南来了？”
“看魏小姐的样子，她们怕是不对付。”
苏似水脸上依旧平静，心中却泛起一丝冷意：“魏小姐说笑了，选举本就是公开报名，何来抢风头一说？”
“公开报名？” 魏紫涵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回长安。可惜啊，就算你得了第一，皇后娘娘也不会容你这种狐媚子在跟前晃悠。”
这话戳中了苏似水的痛处，她脸色微变，刚要反驳，却被人轻轻拉住了手腕。
“魏小姐慎言。” 萧惊寒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玄色长衫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目光冷得像淬了冰，“内子只是来凑个热闹，倒是魏小姐，不在长安待着，跑到江南来做什么？”
魏紫涵被他看得一哆嗦，却强撑着道：“我…… 我是来探望姑母的！倒是萧元帅，放着朝廷大事不管，陪着夫人来选什么美人，真是可笑！”
“朝廷大事自有陛下和各位大人操心，不劳魏小姐挂心。” 萧惊寒揽住苏似水的肩，转身就要往里走，“我们还要参加初选，失陪了。”
“站住！” 魏紫涵气急败坏地喊道，“苏似水，你要是识相就赶紧退赛！不然……”
“不然怎样？” 苏似水回过头，目光清亮地看着她，“魏小姐要像你父亲一样，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吗？”
魏紫涵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两人并肩走进巡抚府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周围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那些女子看她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鄙夷。
“原来她是宰相的女儿，怪不得这么横。”
“听说她父亲在长安很跋扈，没想到女儿也这副德行。”
“还是苏夫人看着顺眼，安安静静的不像惹事的人。”
魏紫涵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瞪了那些议论的人一眼，转身拂袖而去。金步摇在她身后晃得厉害，像只张牙舞爪的蝎子。
巡抚府的花园里，菊花正开得热闹。黄的、白的、紫的，挤挤挨挨地占满了整个庭院，空气中浮动着清冽的香气。苏似水站在廊下，看着萧惊寒替她研墨，忽然笑道：“刚才谢谢你。”
“谢什么。” 萧惊寒将砚台推到她面前，“对付这种人，不用客气。”
苏似水拿起笔，蘸了些墨汁，在宣纸上写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竟让她刚才的不快都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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