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甜香还没散尽，院外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苏似水正帮念安整理衣襟上的饭渍，听见 “砰砰” 的敲门声混着男人的哭喊：“有人吗？求您救救我娘子！”
萧惊寒先一步打开院门，月光下站着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裤脚还沾着泥点，双手死死攥着门框，指节泛白：“我娘子…… 她突然腹痛不止，满地打滚，求您发发慈悲……”
“在哪？” 苏似水己拎着药箱冲出来，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阵风。汉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出手相救的是位女子，却被萧惊寒推了把：“快带路！”
隔壁院门虚掩着，刚推开就听见女人凄厉的呻吟。
苏似水闯进屋时，看见个穿素色布裙的妇人蜷缩在灶台边，双手按着小腹，额头上的冷汗把鬓发都浸湿了。
墙角的竹床上，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捂着脸哭，哭声细弱得像只受惊的雀儿。
“让开！” 苏似水跪在妇人身边，指尖搭上她的腕脉，脉搏快得像要跳出来。她掀开妇人的衣襟，见肚脐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立刻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得发红：“按住她！”
萧惊寒上前按住妇人挣扎的双腿，汉子则死死攥着她的手。银针精准地刺入中脘、关元几处穴位，妇人的呻吟渐渐低下去，青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苏似水松了口气，又取出颗褐色药丸：“温水化开，给她灌下去。”
小姑娘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蹲在旁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苏似水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孩子的小手冰凉，便把自己的暖手炉塞给她：“别怕，你娘很快就好了。”
等妇人呼吸平稳下来，汉子才瘫坐在地上，抹着汗解释：“我叫林生，住在对门快半年了，平日做些木工活……” 他指着床上的小姑娘，“这是小女阿芷，刚满五岁。”
“她这是急腹症，许是吃了不洁之物。” 苏似水收拾着银针，见灶台上摆着碗没吃完的腌菜，上面还爬着只苍蝇，“以后吃食要注意，夏天东西容易坏。”
林生脸涨得通红，搓着手说不出话。萧惊寒忽然开口：“我府里张妈做的酱菜干净，明日让她送些过来。” 又看向苏似水，“要不要留些药？”
苏似水从药箱里取出个纸包：“这是止痛的药丸，每日两次，每次一粒。若明日还疼，就去靖安王府找我，我叫苏似水。”
回到府里时，念安还攥着暖手炉站在院门口，看见他们回来，小跑到苏似水身边：“姑姑，那个婶婶好了吗？”
“好多了。” 她蹲下来替他理好被风吹乱的刘海，“以后若听见邻居有难处，要记得帮忙，知道吗？”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隔壁：“那个小妹妹好像在看我们。” 果然，林生家的窗纸上，映着个小小的人影，正怯生生地往这边望。
次日天刚亮，张妈就端着酱菜去了隔壁。回来时手里捧着个粗布包，里面是几个热乎乎的荞麦饼：“林家娘子身子刚好些，就爬起来做了这个，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苏似水咬了口荞麦饼，粗糙的口感里带着淡淡的甜味，忽然对萧惊寒说：“午后去看看吧，顺便带些念安的糕点给阿芷。”
林生家的院子比王府小得多，却收拾得干净。阿芷正蹲在篱笆边喂鸡，看见念安手里的点心匣子，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却不敢上前。苏似水把匣子递过去：“是给你的。”
小姑娘怯生生地接过，忽然从背后拿出朵皱巴巴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给姐姐。” 念安立刻从兜里掏出个糖老虎，是前日萧惊寒买的，塞给阿芷：“这个给你，比我的蝴蝶风筝还甜。”
两个孩子很快凑到一起，蹲在桂花树下分点心吃。林生的娘子李氏扶着门框站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见苏似水便福了福身：“昨日多亏苏姑娘，大恩大德……”
“邻里之间不必客气。” 苏似水扶住她，“身子刚好，别累着。” 她瞥见李氏鬓边插着根木簪，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忽然想起萧惊寒送的那支桃木簪，心里暖融融的。
萧惊寒和林生坐在石桌旁说话，原来林生是江南来的木匠，手艺精湛却不善言辞，在长安辗转了半年才找到活计。“前日看见王爷府上在修花架，若不嫌弃，小人愿帮忙。” 林生搓着手，眼神里满是恳切。
“正好缺个手艺好的。” 萧惊寒指着院角堆着的木料，“想做个秋千，给孩子们玩。”
说干就干，林生拿起锛子刨子，木屑立刻簌簌落下来。萧惊寒在一旁递工具，偶尔指点两句，两人配合得竟格外默契。苏似水和李氏坐在廊下缝补，听见孩子们的笑声混着刨木声，像首轻快的曲子。
“苏姑娘看着面善，不像寻常官家夫人。” 李氏的针脚细密，很快就把念安磨破的袖口补好了，“昨日您给我扎针时，手都不抖一下，比太医院的大夫还稳。”
苏似水笑了笑，说起自己在桃花坞学医的日子，李氏也讲起江南的水乡，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越聊越投缘，仿佛认识了多年的姐妹。
傍晚时，秋千架己初见雏形。林生正在打磨座椅的边缘，念安和阿芷围着看，小手时不时想去摸，被萧惊寒笑着拦住：“等上了漆再玩，不然扎手。”
李氏端来刚熬好的绿豆汤，粗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苏似水喝着汤，看萧惊寒帮林生扶着木架，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们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她忽然想起刚搬来时，张妈说隔壁住着户沉默寡言的人家，如今看来，不过是未遇着投缘的人。
“明日我带些漆来。” 萧惊寒擦了擦汗，“要红的还是绿的？”
阿芷小声说：“要粉的，像桃花。” 念安立刻附和：“还要画蝴蝶！”
林生夫妇相视而笑，李氏摸着女儿的头：“就听孩子们的。”
回去的路上，念安攥着阿芷送的布娃娃，那娃娃是用零碎布头缝的，却扎得格外用心。“娘说，以后可以常去找阿芷玩吗？” 他仰着头问，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可以。” 苏似水看了眼萧惊寒，他正望着隔壁的灯火，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晚风拂过，带来隔壁院子里的笑声，和王府的桂花香气缠在一起，温柔得像个美梦。
夜里整理药箱时，苏似水发现少了包金疮药，想必是昨日落在林家了。萧惊寒从身后抱住她：“明日再送些过去便是，正好看看秋千架。” 他低头在她发间轻嗅，“你身上有股新药香。”
“是林嫂子给的艾草，说驱蚊的。” 她转过身，鼻尖抵着他的下巴，“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嗯。” 萧惊寒吻了吻她的额头，“有你，有念安，还有这样的邻居，很好。”
窗外的月光淌进屋里，照亮了药箱里的银针，也照亮了廊下那串刚挂起的艾草。
隔壁的灯火渐渐熄了，只有偶尔传来阿芷的梦呓，和王府里念安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温柔的夜曲，在寂静的巷子里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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