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还没散尽，林生就扛着块桃木进了靖安王府。
木料刚解开来，就有淡淡的清香漫出来，像浸过春日的雨水。
他把桃木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拿出锛子轻轻敲打，木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堆起薄薄一层，在晨光里泛着金粉似的光。
“这是去年从终南山采的老桃木。” 林生用布擦着木茬，掌心的老茧蹭过光滑的木面，“据说能辟邪，给孩子们做长命锁最是合适。”
萧惊寒站在旁边看，手里把玩着把小刻刀，那是昨日特意让人去古玩铺寻来的，刀刃薄得像纸，最适合刻细巧的花纹。
苏似水端来两碗新沏的茶，青瓷碗沿凝着细小的水珠。她刚走近，就见林生举起桃木对着阳光照，木纹理像流水般蜿蜒，中间还藏着点淡淡的红，像滴凝固的血。“这叫‘桃花芯’，十年难遇呢。” 林生笑得黝黑的脸上露出白牙，“看来俩孩子真是有缘分。”
正说着，念安拽着阿芷从回廊跑出来，手里举着支刚折的桂花枝。阿芷的发间别着朵栀子花，是今早苏似水帮她簪的，粉白的花瓣蹭着脸颊，像只停在耳边的蝴蝶。“林叔叔，要刻小老虎吗？” 念安踮脚扒着石桌沿，鼻尖差点撞到桃木上。
林生放下锛子，弯腰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念安想要什么？” 念安指着自己领口的虎头绣纹：“要这个！还要给阿芷刻只小兔子！” 阿芷立刻点头，小手指着天边掠过的鸽子：“还要有翅膀！”
“好，都安排上。” 林生笑着应下，拿起铅笔在木头上画轮廓。他的手很稳，线条刚落下去，就见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跃然木上，旁边依偎着只圆耳朵兔子，尾巴卷成朵花，倒像是在撒娇。
苏似水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昨日李氏偷偷跟她说的话。那时她们正坐在廊下择菜，李氏说林生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只因家贫才学了木工，可他心里总惦记着笔墨，夜里常对着账本上的字琢磨笔法。此刻看他笔下的老虎兔子，竟比画谱上的还要灵动几分。
“林大哥的手艺真好。” 苏似水递过茶碗，指尖不小心碰到林生的手背，烫得他慌忙缩手，茶水溅在桃木上，晕开个深色的圆点。林生的脸瞬间红了，搓着手说不出话，惹得萧惊寒低笑起来：“林嫂子说你刻过《论语》，改日得讨教讨教。”
这话让林生来了精神，眼睛亮得像点了灯：“王爷不嫌弃的话，我这就回去取来。” 他说着就要起身，被苏似水拦住：“不急，先把长命锁做好。” 她看了眼石桌上的桃木，忽然想起什么，“不如在锁上刻两句诗？”
萧惊寒立刻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何？” 苏似水瞪了他一眼，脸颊却悄悄泛红。
林生在旁边连连点头：“好！好！这词吉利！”
他拿起铅笔在木头上打草稿，笔尖划过的地方，很快显出清秀的字迹，竟有几分柳体的风骨。
两个孩子早己跑到秋千架那边玩去了。念安把阿芷推得老高，粉白的裙摆在风里展开，像只振翅的蝴蝶。
阿芷的笑声脆得像银铃，惊得院角的石榴树落下几朵红花，正好落在念安的发间。
他伸手去够，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阿芷立刻从秋千上跳下来，拽着他的衣角喊：“小心！”
“你看他们。” 苏似水靠在萧惊寒肩头，看着两个孩子蹲在地上捡花瓣，小手凑在一起摆弄，像两只啄食的小雀。萧惊寒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玉镯 —— 那是前日特意让人打的，里面嵌着极小的珍珠，转动时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等长命锁做好了，就请陛下赐个名字。”
萧惊寒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让这门亲事更体面些。” 苏似水摇摇头：“孩子们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她想起桃花坞的爹娘，若是知道念安定了亲，怕是要连夜赶来看热闹。
日头升到半空时，长命锁的雏形渐渐显出来。
林生用细砂纸打磨着边缘，木屑飞扬间，小老虎的纹路愈发清晰，连胡须都根根分明。萧惊寒拿起刻刀，小心翼翼地在兔子耳朵上刻花纹，刀刃游走的速度很慢，却精准得像绣花针。
“王爷还会这个？” 林生看得首咋舌。萧惊寒嘴角勾了勾：“从前在边关，没事就刻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他刻的是缠枝莲，线条柔得像流水，正好衬着林生刻的虎头，刚柔相济，倒像是天生一对。
苏似水去厨房端点心时，张妈正往青团里裹豆沙。
蒸笼掀开的瞬间，白汽漫了满脸，带着股清甜的桂花香。
“夫人您看，” 张妈指着案板上的小面团，“我捏了俩小老虎，给孩子们玩。”
那老虎做得憨态可掬，尾巴翘得老高，倒像是只调皮的猫。
阿芷看见面团，立刻挣脱念安的手跑过来，小手指着老虎面团：“要这个！” 苏似水帮她擦干净手，把面团放在她掌心。阿芷学着林生的样子搓揉，结果把老虎捏成了圆滚滚的团子，惹得念安拍着肚子笑：“像阿芷吃撑的样子！”
阿芷的脸瞬间红了，把面团往念安怀里一塞，转身就往李氏怀里躲。李氏正在帮苏似水择菜，见女儿闹别扭，笑着刮她的鼻子：“刚才是谁说要给念安哥哥缝荷包的？” 阿芷从她怀里探出头，偷偷看了眼念安手里的面团，忽然跑过去，把自己头上的栀子花摘下来，别在念安衣襟上。
这举动逗得众人都笑起来。萧惊寒把念安抱起来，指着他衣襟上的花：“看，阿芷给你戴花了，以后可得疼她。”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搂住阿芷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下 —— 这次倒是学得快，不像昨日那样慌慌张张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桂花树，在石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林生的长命锁己初具模样，桃木被打磨得油光锃亮，小老虎的眼睛用赤金镶着，在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
萧惊寒正用细刀刻着兔子耳朵上的绒毛，刀刃游走的速度极慢，像在绣花。
“王爷这手艺，能抵半个木匠了。” 林生啧啧称奇，手里的砂纸还在锁身上打着圈，“将来若是不做王爷，倒能跟我搭个伙。”
萧惊寒头也不抬：“那得问我家娘子肯不肯。” 苏似水正在旁边绣荷包，闻言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指，脸颊烫得像贴了片烙铁。
李氏凑过来看她绣的花样，是两只交颈的鸳鸯，丝线用的是蜀地来的云锦，在光线下能看出淡淡的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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