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灰扑扑的“神物”肥皂横空出世，整个营地彻底陷入了全民搓洗的狂欢。窝棚前、水井边、甚至新垦的田垄旁，但凡有点积水的地方，都蹲着一个个撅着屁股、奋力揉搓的身影。
“噗嗤——噗嗤——滋啦——”
此起彼伏的搓洗声，成了营地最雄壮的交响乐。
“娘！你看！俺的脸！像不像剥了壳的煮鸡蛋？”一个半大小子对着水洼，使劲揉搓着自己终于显出本色的脸颊，兴奋地大叫。
“像！像！俺儿真白净！”他娘抹着眼泪，手里正用力搓着一件破袄，看着那浑浊的泥汤水和逐渐清晰的布料纹理，只觉得积年的污秽和晦气都被这神奇的肥皂带走了。
赵铁柱俨然成了这场清洁运动的最高指挥官兼精神领袖。他光着膀子，露出搓得红彤彤的上半身，站在工棚外那口熬过肥皂的大锅旁，一边用木棍敲着锅沿，发出有节奏的“梆梆”声，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声嘶力竭地高唱着他自创的、词句粗鄙却充满力量的赞歌：
“油脂草木灰！神仙也搓没！——梆！”
“头儿点金手！脏汉变白藕！——梆！”
“肥皂神威显！北境换新天！——梆梆梆！”
他每唱一句，周围便响起一片哄笑和应和的叫好声。铁柱唱得更加起劲，唾沫星子横飞，仿佛要将这发现新世界的狂喜，用最原始的声音吼给老天爷听。
萧灼华盘腿坐在一张铺着粗糙羊皮的矮榻上，面前摊开一张用炭笔简单勾勒的北境草图。她指尖沾了点水，在图上几个关键位置点了点，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着更长远的问题。
肥皂的成功，解决了燃眉之急的卫生问题，凝聚了人心，但也带来了新的烦恼——油脂的消耗。北境苦寒，油脂本就是稀缺的战略资源，无论是照明、烹饪还是抵御严寒，都不可或缺。肥皂好用是好用，但消耗起猪油、羊油来，速度也着实惊人。赵铁柱那“开足马力”的架势，眼看就要把伙房里那点可怜的库存给榨干了。
“光靠营地里这点产出，肥皂这‘神物’怕是要变成‘短命鬼’……”萧灼华低声自语，指尖在代表附近几个游牧部族聚居点的位置轻轻敲击，“得想办法换。用肥皂换他们的牛羊，特别是那些肥厚的板油……”
她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谈判策略、交换比例。用一块肥皂换一头羊？好像有点狮子大开口……换半头？或者换几块板油加些皮毛？
就在这时——
“嘎吱——嘎吱——”
一阵异常清晰、坡头氏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带着某种沉重质感的碾压声，穿透了营地的喧嚣，由远及近。
守卫警惕地抬起头，望向营地那扇用粗大原木钉成的简陋大门方向。只见风雪弥漫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地驶来。
拉车的也不是常见的普通马，而是西匹神骏异常、毛色油亮的黑色高头大马，踏着沉稳的步伐，马蹄铁踩在冻硬的路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与车轮碾压积雪的“嘎吱”声交织在一起。
马车在营地大门外稳稳停住。守卫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沉声喝问：“来者何人？此乃北境都护府流民营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白皙的手，从厚实的深蓝色呢绒车帘后伸了出来。车帘被这只手优雅地掀开一角。
首先露出的，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肤色是那种养尊处优、不见阳光的细腻白皙，甚至比车顶那雪白的狐裘还要亮眼几分。鼻梁高挺，唇色是淡淡的绯红，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是清透的浅褐色，像上好的琥珀，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营地大门，以及营地里漫天飞舞的、尚未落地的肥皂泡沫。
他手中握着一柄尚未展开的玉骨折扇，扇骨温润，显然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男子开口了，声音清朗悦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慵懒和惊奇：
“啧啧，未曾想北境苦寒之地，竟有如此奇景……这漫天飞舞、晶莹剔透之物，莫非是贵地特产的新品雪花？倒是有趣得很。”
他话音刚落，萧灼华走了出来。她身上还是那件半旧的棉袍，袖口甚至还沾着点刚才画图时蹭上的灰尘。
沈砚。
这个名字瞬间在萧灼华脑海中浮现。那个在赵铁柱口中拥有“西海通”商号、眼光毒辣、行事神秘，曾带来第一批紧缺盐铁的神秘商人！
看着对方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那西匹神骏的黑马，再听听他那句带着调侃的“特产雪花”……萧灼华只觉得眼皮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一股混合着“肥羊上门”和“麻烦精驾到”的复杂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深吸一口空气，压下心头的波动，迎着沈砚那饶有兴致的目光开口道：“雪花？呵。”
“沈大东家怕是看错了。”
她抬手指了指漫天飞舞、尚未消散的肥皂泡，又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对方那身白得刺眼的狐裘，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珠落地：
“那是我等穷疯了，搓出来的——”
“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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