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餐厅里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和两道目光——一道是顾明薇毫不掩饰的担忧,另一道是……是顾西城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将她彻底洞穿的晦暗眼神。
苏半夏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离水的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碎裂。刚才强行压抑的泪水此刻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滑过冰冷麻木的脸颊,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栓的金属撞击声,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她为自己筑起的一道脆弱防线。
房间里依旧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的一线晨光,切割着室内的阴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香薰蜡烛燃尽后的最后一丝白檀气息,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顺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毯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体内那冰火交织的煎熬。她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抱住自己剧烈颤抖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试图将自己缩成一个不存在的点。
“舅舅……”
这个称呼,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他记得!
他绝对记得那个吻!
他记得她嘴唇的触感,记得她惊恐的泪水,记得她绝望的逃离!
可他选择了什么?
沉默!无视!用那种冰冷到极致、仿佛看待一件无关紧要物品的眼神,将她昨夜经历的地狱轻描淡写地抹去!他甚至……甚至看到了她唇上那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她反复擦拭、试图抹掉他印记留下的伤口!而他,只是目光停留了那么一瞬,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轻视的悲愤,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胃里翻江倒海,她用力捂住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轻薄、事后连解释都吝啬给予的玩物吗?就因为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就因为她叫他一声“舅舅”,就活该承受这份羞辱?!
心底那片被禁忌藤蔓缠绕的废墟,此刻燃起了熊熊的怒火!那怒火烧灼着她的理智,烧得她浑身发抖!可这愤怒之下,更深处,却涌动着一股让她更加绝望、更加恐惧的暗流——
那个吻带来的,不仅仅是屈辱和恐惧。
当他的唇带着威士忌的灼烫和不容置疑的掠夺压下来时,当他的气息混合着冷杉的清冽彻底将她淹没时,当那滚烫的指腹着她的下颌……在最初的惊骇欲绝之后,在灵魂深处被鞭挞的剧痛之中,她的身体深处,竟可耻地、背叛般地……涌起过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战栗的悸动。
那悸动,像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毒花,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毁灭的气息。
正是这一丝被身体本能记住的悸动,让她此刻的愤怒和屈辱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可悲!她恨他!恨他的掠夺,恨他的冷漠!可她更恨自己!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恨自己心底那株早己悄然生根、此刻被那个吻彻底催发的、名为痴恋的毒藤!
“不……不可以……”她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破碎的呜咽从喉咙里逸出,带着浓重的哭腔和自我厌弃,“不能想……不能……”
她用力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甩掉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画面——他深邃迷离的眼眸,他滚烫的唇,他沙哑的命令……还有自己那片刻的、该死的、背叛理智的悸动!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隐约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苏半夏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连哭泣都戛然而止!她猛地屏住呼吸,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竖起了耳朵,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上。
是顾西城!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花开半夏微凉时 带着他特有的、掌控一切的节奏感,清晰地踏在走廊厚实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要去书房?还是……会经过她的门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他会停下来吗?会敲门吗?会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的、或者……昨夜那种带着掠夺意味的眼神看着她吗?她该怎么办?开门?还是装作不在?
脚步声在距离她房门几步远的地方,似乎……极其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那停顿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苏半夏的心尖上!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连指尖都冰冷麻木,死死抠着地毯柔软的绒毛。空气仿佛凝固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声。
一秒。
两秒。
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沉稳地、毫无留恋地继续向前,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书房的方向。厚重的书房门被打开,又轻轻合上的声音传来。
他走了。
没有停留。
没有敲门。
甚至没有在门口多站一秒。
那股巨大的压迫感随着脚步声的远去而消散,但苏半夏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地毯上,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彻底浸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一种更加深沉的、被彻底无视的悲凉交织在一起,将她淹没。
他果然……毫不在意。
她的惊惶,她的泪水,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或许真的只是一个需要被遗忘的“小插曲”。他选择用最彻底的冷漠,来维持他高高在上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秩序。
苏半夏缓缓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惊惶和泪水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带着裂痕的绝望所取代。心底那株名为禁忌的藤蔓,在屈辱、愤怒、自我厌弃和此刻冰冷的绝望浇灌下,无声地、疯狂地滋长着更尖锐的毒刺。
书房内。
顾西城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并没有立刻走向书桌,而是背对着门,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微微垂着头,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那只昨夜扣住苏半夏下颌、指腹曾粗暴过她细腻肌肤的手,此刻正无意识地、用力地紧握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白色,骨节绷紧,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
空气里,除了冷杉与纸张的气息,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属于少女的、混合着泪水与惊惶的独特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鼻尖。这气息,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冰冷坚硬的神经。
他深邃的眼眸深处,不再是面对苏半夏时的平静无波。那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一丝被酒精掩盖却未能彻底遗忘的灼热触感带来的烦躁?一丝因她眼中破碎绝望和仓惶逃离而滋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还是……一种对失控局面本能的、冰冷的掌控欲再次抬头?
他猛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捏碎某种东西的错觉。他大步走向书桌,步伐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力道。坐下,拿起一份亟待处理的文件,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上。
然而,那纸上的字迹仿佛在跳动、扭曲。威士忌的灼烫、少女唇瓣的柔软冰凉、她惊恐瞪大的、盛满泪水的清澈眼眸……还有她今早那苍白如纸、嘴唇带着细微裂痕、极力隐忍却依旧破碎不堪的模样……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强硬地挤入他的脑海,干扰着他引以为傲的专注力。
他烦躁地扯了扯一丝不苟的领带,喉结滚动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层之下暗流汹涌的躁动,正悄然侵蚀着他坚不可摧的堡垒。他拿起钢笔,笔尖悬在文件签名处,却久久未能落下。墨水在昂贵的纸张上,晕开了一小团模糊而深沉的墨迹,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露台上失控的吻,像一道猝不及防的裂痕,不仅撕开了苏半夏小心翼翼维持的世界,也悄然撼动了顾西城那万年冰封的秩序。冰湖之下,暗流开始涌动,带着未知的危险与灼烫,无声地宣告着,有些东西,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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