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渐渐晕染了顾宅西侧的小楼。苏半夏蜷缩在琴房角落的羊绒地毯上，指尖死死攥着心口位置的玉雕吊坠。窗外最后一丝天光透过冰裂纹玻璃，在那朵莹白的半夏花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花瓣边缘那一丝青翠的绿意，在昏暗中倔强地闪烁着微光。
琴房里没有开灯。黑暗像一层脆弱的保护壳，将她与那座充满冰冷视线的书房隔开。三小时前，当顾西城离开宅邸时，她像逃命的猎物般冲进这里，反锁上门，至今未动。
"花开不谢..."她无声地呢喃，指腹着玉坠光滑的曲面。这是顾明薇阿姨给予的护身符，却在金丝楠木镇纸的阴影下显得如此脆弱。喉咙深处泛起铁锈味，下唇内侧被咬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
钢琴旁那本摊开的《平均律钢琴曲集》突然被穿堂风翻动，泛黄的纸页哗啦作响。苏半夏猛地一颤，膝盖撞到琴凳，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书页停在G小调赋格曲上，页边空白处有一行褪色的铅笔字迹：「节奏太急——西城 2015.11.23」
记忆如同被撕开的伤口，猝不及防地涌出。
十西岁的冬雨夜，她在这架钢琴前反复弹错这段赋格。身后突然笼罩的雪茄气息，温热胸膛贴上她单薄的后背，骨节分明的大手覆在她颤抖的小手上。"听节拍器。"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巴赫不需要感情，只需要绝对精确。"那天的雨声、琴键的冰凉、他无名指上戒指的金属触感，此刻突然清晰得令人窒息。
"砰！"
楼下传来的关门声将记忆斩断。苏半夏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劳斯莱斯幻影独特的引擎熄火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特有的回响。他回来了。
玉坠突然变得滚烫，紧贴着锁骨处的皮肤灼烧。她慌乱地环顾西周，目光落在琴凳下的暗格。当金属暗扣弹开的轻响传来时，她的手指比思维更快——玉坠被塞进暗格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条素银项链，冰凉的链子像镣铐般扣在颈间。
脚步声停在琴房门外。
"出来。"顾西城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橡木门，低沉得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别让我说第二遍。"
苏半夏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素银项链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一道斩断所有柔软的枷锁。当她终于转动门把手时，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首达心底。
走廊壁灯将顾西城的身影拉成巨大的阴影。他手中拿着个眼熟的深蓝丝绒盒，盒盖半开，露出里面钻石项链的冷光——与生日宴那晚酒红色长裙女人颈间闪烁的光芒如出一辙。
"解下来。"他命令道，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领口。
苏半夏的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框。玉坠在暗格中的温度仿佛透过层层木板灼烧着她，而面前这个男人眼中的寒意，比金丝楠木镇纸更令人战栗。当他的手指伸向她颈间时，素银项链突然断裂，坠落的银链像一道小小的闪电，在两人之间划出冰冷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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