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顾西城粗暴甩上,那声巨响如同闷雷滚过琴房,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久久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门框上细微的灰尘簌簌落下,在最后一丝将熄未熄的暮色微光里,像一场无声的、绝望的雪。
苏半夏蜷缩在冰冷的地毯上,维持着被甩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手腕处深紫色的指痕在昏暗中像一圈丑陋的烙印,火辣辣地灼烧着皮肤下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尖锐的痛楚。可她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抽离了,只剩下胸腔里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茫。那枚玉坠最后挣扎的微光,和他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破石头…”
那三个淬毒的字眼,带着他暴怒的余温,一遍遍在她空荡的脑海里回响,每一次都像钝刀在反复切割。顾明薇阿姨温柔含笑的脸庞,她枯瘦的手珍重递过玉坠时眼底的期许和祝福…这些支撑她走过无数冰冷长夜的温暖画面,此刻在他轻蔑的嘲讽下,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无声地碎裂、消散。原来她视若生命的珍宝,在他眼中,只是“破石头”。原来她珍藏的温情回忆,只是“没用的白日梦”。
一股冰冷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
“咳…呕——!”
她猛地弓起身子,侧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方才那碗苦涩至极的药汁在翻江倒海,灼烧着她的食道。酸苦的液体混合着胆汁,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深色的羊毛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渍。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混杂在松香和旧纸张的气息里,更添绝望。
她咳得撕心裂肺,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耸动,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手腕的剧痛和胸腔深处翻涌的悲凉。泪水终于再次决堤,不是之前的汹涌,而是无声的、冰冷的溪流,混着嘴角狼狈的污迹,顺着苍白失温的脸颊滑落,砸在地毯上,洇开更深的、绝望的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咳声渐歇,只剩下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她脱力般在地毯上,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视线模糊地投向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决绝离去的、冰冷僵硬的背影。
就在这时,门把手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苏半夏的心脏猛地一缩!身体瞬间绷紧,像受惊的刺猬竖起了所有尖刺。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平息的悲凉。是他?他又回来了?回来继续那场未尽的羞辱?还是…来彻底收回她这不合时宜的存在?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没有预想中那股清冽冷硬的气息,只有一盏暖黄色的光晕,怯生生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紧接着,一张布满皱纹、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脸探了进来。
“小姐…” 张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您…还好吗?”
看到蜷缩在地、狼狈不堪、泪痕狼藉的苏半夏,张妈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她没再多问,只是轻手轻脚地、几乎是踮着脚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她手里端着一个深色的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熟悉的、绘着缠枝莲纹的青花瓷小碗,碗口氤氲着温润的白气,散发出浓郁苦涩的药味。
那味道让苏半夏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她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厌恶地撇开头。
“小姐,您快起来,地上凉,寒气入骨可不得了!”张妈急忙将托盘放在钢琴旁的矮柜上,快步走到苏半夏身边。她弯下腰,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想扶起苏半夏。
“别碰我!”苏半夏猛地瑟缩了一下,像被烫到一般,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抗拒和惊惶。她抗拒的不只是触碰,更是这熟悉的药味,这被强硬灌下的苦汁所代表的一切——他的命令,他的掌控,他那裹挟着冰刃的“关心”。
张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深深的痛楚。她看着苏半夏手腕上那圈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再看看她嘴角残留的污迹和苍白如纸的脸,浑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收回手,没有坚持去扶,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着:“小姐…您这是何苦…先生他…他也是…”她似乎想为顾西城辩解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张妈,”苏半夏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药…倒掉吧。”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看那碗药一眼。
“这…这怎么行!”张妈急了,“您身子还没好利索,昨儿烧了一宿,这药是退余热的,不喝可不行!先生特意交代…”
“我说倒掉!”苏半夏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尖利和决绝。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妈,那眼神空洞却又异常执拗,“他交代的,我就要喝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拿走…求你了…张妈…拿走…”最后的尾音带上了绝望的哀求。
张妈被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哀求震住了。她张了张嘴,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再看看苏半夏惨白的脸和手腕的淤痕,最终,那点微弱的坚持在汹涌的心疼面前败下阵来。她重重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悲悯。
“好…好…小姐您别急…我…我这就拿走…”张妈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手端起了托盘,仿佛那碗药有千斤重。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女孩,浑浊的眼泪不停地流,“您…您快起来,地上太凉了…我去给您端点热粥来…多少吃一点…”
苏半夏没有回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冰冷的地毯,蜷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碗药被张妈端走了,连同那刺鼻的苦涩气息一起消失在门外。门再次被轻轻带上,暖黄的光晕也随之消失,琴房重新陷入一片冰冷的、浓稠的黑暗。
世界终于安静了。
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手腕的疼痛,胃里的翻搅,心口的空洞…所有的感知都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她紧紧闭着眼,却清晰地“看”到那枚玉坠——莹白的花瓣,青翠的生机——被他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死死攥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那点微光在他紧握的拳缝里,微弱地、倔强地挣扎着,像她心底最后一丝不肯彻底熄灭的火星。
“舅舅…”
一个无声的称谓,带着血泪的余温,在她冰冷的心尖上滚过,留下灼痛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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