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师的卷发棒在发间发出轻微的嗡鸣，苏半夏盯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原本及肩的黑发被烫成柔软的波浪，垂在锁骨处，发尾还别着枚珍珠发卡——和那条白裙的修补线是同个色系，陈助理说是顾先生特意让人送来的。
化妆镜边缘嵌着圈LED灯，冷白的光线把她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化妆师正用细毛刷沾着浅粉色的腮红，在她颧骨处轻轻扫过："苏小姐皮肤真好，像刚剥壳的荔枝，顾先生真是把您养得太精细了。"
苏半夏的指尖在膝头攥出几道白痕。镜中倒映着更衣室的全貌，那条白色纱裙挂在对面的衣架上，珍珠线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条蛰伏的银蛇。她能看到裙摆撕裂处的修补痕迹，那些不规则的珍珠里，藏着颗形状酷似乳牙的珠子，此刻正随着空调的微风轻轻晃动。
"顾先生对您，真是比亲舅舅还上心。"化妆师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条钻石项链，吊坠是朵栩栩如生的半夏花，"这是苏小姐特意让人从法国空运来的，说是和您的名字相配。"
苏半夏的目光落在钻石花瓣上，忽然想起昨夜枕畔的余温。顾西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让裁缝再准备条备用裙......"原来他早就料到苏曼雪会有动作，这条钻石项链，不过是场不动声色的较量。
"我戴这个就好。"她从领口拉出条细银链，吊坠是片银杏叶，边缘被得发亮——是顾西城送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据说用的是顾家老宅第一棵银杏树的木料，外面镀了层银。
化妆师的手顿了顿，笑着打圆场："银杏叶也好看，低调又别致，和苏小姐的气质很配。"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时，苏曼雪正挽着顾西城的手臂走进来。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裙摆开叉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裹着层薄如蝉翼的丝袜，脚踝处还戴着只钻石脚链，走路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串移动的风铃。
"半夏真漂亮。"苏曼雪松开顾西城的手，走到化妆镜前，指尖在苏半夏的卷发上轻轻拂过，"这发型很适合你，比平时那副清汤寡水的样子好看多了。"她说着，目光扫过镜中顾西城的倒影，他正站在衣架旁，指尖无意识地碰着那条白裙的珍珠线。
"曼雪眼光好，选的造型师确实不错。"顾西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拿起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黑色的面料上沾着根极细的发丝——是苏半夏刚才梳头时掉落的，浅棕色，像根没说出口的秘密。
苏曼雪的指甲在化妆镜边缘划了下，发出尖锐的声响："西城，你看半夏戴这条银杏叶项链是不是太素了？我那条半夏花项链......"
"挺好。"顾西城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苏半夏颈间的银杏叶上，喉结轻轻滚动，"她戴这个，比戴任何钻石都好看。"
苏半夏的耳尖瞬间烧起来，像被化妆师的腮红刷首接扫过。镜中三人的倒影挤在同一方镜面里，苏曼雪的笑容僵在嘴角，顾西城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她颈间，那片银杏叶在钻石项链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又格外倔强。
慈善晚宴设在城郊的庄园，哥特式的尖顶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苏半夏挽着顾西城的手臂走进宴会厅时，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像细密的针，扎得她脊背发紧。
顾西城的手掌隔着白裙的布料，轻轻按在她的腰侧，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纱料渗进来，形成一小片温热的印记。"别怕。"他低头时，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雪松味，"跟着我走就好。"
宴会厅中央的水晶灯足有三层楼高，垂下的水晶坠子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半夏踩着高跟鞋的脚步有些踉跄，顾西城察觉到她的不稳，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伐，掌心的力道也收得更紧，像在给她无声的支撑。
"西城，好久不见。"个穿燕尾服的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目光在苏半夏身上转了圈，"这位就是你常说的外甥女？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苏半夏。"顾西城的介绍简洁得像份档案，他抬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卷发，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耳垂，"叫李叔叔。"
"李叔叔好。"苏半夏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她能感觉到苏曼雪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杯香槟，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她和顾西城交握的手臂上。
李姓男人显然没察觉这暗流涌动的气氛，笑着打趣："西城小时候护姐狂魔的名声可响当当，现在看来，是把这份护短的本事全用在外甥女身上了。"
顾西城的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端起侍者托盘里的果汁，递到苏半夏手里："少喝点凉的，胃会不舒服。"
苏半夏的手指触到玻璃杯壁的凉意，忽然想起今早的早餐。顾西城坐在餐桌前翻报纸时，目光总在她喝牛奶的动作上停留，最后索性让张妈把她的玻璃杯换成了陶瓷碗，说"女孩子喝东西还是用瓷碗好，不容易着凉"。
"半夏，过来试试这个慕斯。"苏曼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个小巧的甜品碟，草莓酱在奶油上画出朵精致的花，"是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店做的，我特意让人留的。"
苏半夏的目光落在那抹鲜红的草莓酱上，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她记得自己只在阁楼的日记本里提过想吃这家的慕斯，当时还特意用密码锁锁了起来——苏曼雪是怎么知道的？
"谢谢曼雪姐姐，我不太饿。花开半夏微凉时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花开半夏微凉时最新章节随便看！"她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踩到顾西城的皮鞋。他的鞋头擦得锃亮，倒映着她慌乱的影子，像幅被打碎的小像。
顾西城的手掌在她腰侧轻轻按了下，示意她别怕。他接过苏曼雪手里的甜品碟，放在旁边的餐台上："她最近在控糖，医生说对皮肤好。"
苏曼雪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捏着香槟杯的手指泛白："西城，你对半夏也太紧张了，她都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这里，她永远是小孩子。"顾西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转过身时，西装外套的下摆扫过苏半夏的裙角，珍珠线被带得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串无声的抗议。
晚宴进行到一半，苏半夏借口去洗手间，逃也似的离开了宴会厅。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像条通往寂静的隧道。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着华丽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卷发、珍珠、白裙......这些都不是她熟悉的东西，像层精心打造的外壳，把真实的苏半夏藏得严严实实。
镜子边缘的瓷砖上沾着点口红印，是刚才哪个女士不小心蹭到的。苏半夏盯着那抹刺目的红，忽然想起顾西城锁骨处的泛红印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啪嗒。"
随身携带的银杏叶书签从口袋里掉出来，落在洗手台上。苏半夏弯腰去捡时，忽然看到镜子里多了道人影——顾西城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正盯着她手里的书签，目光深邃得像口古井。
"怎么躲在这里？"他走进来，反手锁上了洗手间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些，又比平时危险些。
"我......我有点闷。"苏半夏把书签攥在手心，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想透透气。"
顾西城走到她面前，镜子里映出两人挨得极近的身影。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刚才李叔叔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我没有。"苏半夏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酒气，像杯后劲十足的鸡尾酒，让她头晕目眩。
顾西城的指尖抬起，似乎想替她擦去什么，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落在她颈间的银杏叶项链上。他的指腹着冰凉的金属叶片，动作轻得像在触摸易碎的珍宝："这个，比任何钻石都配你。"
苏半夏的呼吸猛地一滞，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绯红，眼神躲闪，像只被抓住的小鹿。她能看到顾西城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带着种她从未见过的灼热，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
"舅舅......"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抵上了冰凉的瓷砖墙，退无可退。
顾西城的目光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停留了两秒，忽然俯身，靠近她的耳边。他的气息带着酒气的温热，拂过她敏感的耳廓："记住，在我这里，你不用做任何人，只做苏半夏就好。"
他的声音很轻，像句藏了多年的秘密。苏半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还停留在银杏叶项链上，那片小小的金属叶子，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皮肤发麻。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敲响，苏曼雪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半夏，你在里面吗？西城也不见了，大家都在找你们呢。"
顾西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首起身，退后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整理了下微乱的领带，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流露真情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走吧。"他打开洗手间的门，率先走了出去，西装的下摆扫过门框，发出轻微的声响。
苏半夏跟在他身后，指尖还紧紧攥着那片银杏叶书签。走廊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拉长，形成两道纠缠的影子，像镜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明明藏得那么深，却总在不经意间，露出锋利的棱角。
回到宴会厅时，乐队正好开始演奏圆舞曲。苏曼雪立刻走上前，亲昵地挽住顾西城的手臂："西城，陪我跳支舞吧？"
顾西城的目光落在苏半夏紧绷的侧脸上，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好。"
看着他们走进舞池的身影，苏半夏忽然觉得有些窒息。她走到露台，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些心头的闷。露台的栏杆上放着盆野生半夏花，花瓣上还沾着些夜露，像谁没擦干的泪。
她想起顾西城在洗手间里说的话——"在我这里，你不用做任何人，只做苏半夏就好"。可这个名字，从十岁那年踏进顾家大门开始，就己经和"顾西城的外甥女"牢牢绑在了一起，像条看不见的锁链，挣不开，也舍不得挣开。
舞池里的顾西城和苏曼雪正旋转到露台附近，水晶灯的光芒在他们身上流转，像幅流动的油画。苏半夏看着顾西城的侧脸，他的目光越过苏曼雪的肩头，落在她身上，深邃得像夜空，里面藏着的星光，只有她能看懂。
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杏叶书签，借着露台的月光，在背面轻轻划了道痕——和顾西城钢笔尖的刻痕是同一个角度。夜风卷着远处的乐声飘过来，像首未完待续的曲子，在她和他之间，悄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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