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行宫的静室，药味与阴谋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
李隆基在剧痛、咳喘与李辅国毒药的侵蚀中，艰难维系着一线清明。
蛰伏待变，等待肃宗暴毙的谋划是唯一生路，但这等待本身，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意识偶尔从混沌中挣扎出来，属于陈砚舟的现代灵魂会不甘地躁动。
“穿越者……点科技树……改变历史……”
这念头如同的魔鬼低语。他曾试图在破碎的记忆中搜寻能改变战局的利器。
“火药！对！黑火药！”
硝石、硫磺、木炭！
比例……比例是什么？
七成硝？一成硫？两成炭？还是……
反了？他记得宋代才有成熟配方，唐代似乎只有炼丹术士的偶然发现。
即便知道配方，身处深宫囚笼，如何获取原料？
如何避开李辅国无处不在的耳目秘密研制？
一次失败的爆炸，不仅暴露自己，更可能让李辅国找到借口立刻“结果”了他！
“改良炼铁？高炉？水力鼓风？”
他脑中闪过零碎的图片，却连基本构造都拼凑不全。
且不说技术细节，灵武并非产铁重地，他一个“垂死”的太上皇，凭什么调动资源去搞这些“奇技淫巧”？
李辅国第一个就会怀疑他装病图谋不轨！
“曲辕犁？筒车？提高粮食产量？”
想法很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况且，农业技术的推广需要时间、基层官吏执行力和相对安稳的环境。
现在遍地烽火，流民失所，谁有心思搞这个？
李亨和李辅国更关心的是如何稳住皇位，榨取军粮！
“青霉素？外科手术？救自己？”
这更是天方夜谭！微生物、无菌操作、提纯……
这些概念对这个时代来说如同神话。他连自己肺痨（结合咳血、虚弱等症状，他推测是肺结核或严重肺炎）的病因都搞不清，何谈治疗？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
他不是理工巨匠，只是个历史系的文科生！
那些模糊的现代知识碎片，在严酷的现实囚笼和身体的极限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成为催命符！
胡乱尝试，只会暴露自己的异常，死得更快！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无用的思绪，肺部的灼痛让他蜷缩起来。
高力士熟练地捧过痰盂，轻拍其背。
这时，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两名低眉顺眼的小宦官，抬着一个沉重的、镶嵌银丝的檀木食盒进来，后面跟着一名面无表情的太医。
“给太上皇陛下进膳、诊脉。”
为首的宦官声音平板，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们是李辅国的心腹。
食盒打开，香气瞬间弥漫，与浓重的药味格格不入。
精致的玉碗瓷碟中：
一碗熬得金黄粘稠的粟米肉羹，点缀着碧绿的葱花；一碟清蒸黄河鲤鱼，鱼身完整，淋着琥珀色的酱汁；几样时令鲜蔬，水灵翠绿；还有一小碗冰镇酪浆（类似酸奶），散发着清凉的甜香。
甚至还有一小碟西域进贡的葡萄，颗颗晶莹。
这规格，远超一个“垂死”太上皇应有的待遇。
奢华得近乎刻意。
高力士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李辅国突然提高饮食规格，绝非善意！
太医上前，例行公事般搭脉，眼神闪烁，似乎在仔细分辨脉象中的“衰败”程度。
片刻后，他收回手，对宦官微微点头：“陛下脉象虚浮，元气大耗，仍需静养用药。” 这话，是说给外面监视的人听的。
宦官面无表情，示意将食物摆上榻边小几。
“陛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 请用膳。”
宦官垂手侍立，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李隆基灰败的脸。
李隆基靠在引枕上，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些精美的食物。
香气，但他的胃却因长久的病痛和毒药侵蚀而痉挛翻腾，毫无食欲。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顿饭，是李辅国的一次试探，也是一场羞辱！
“呵……好一个李辅国！”
李隆基心中冷笑。
“用这奢靡的餐食，提醒朕曾经的荒唐，也提醒朕此刻的阶下囚身份！更是在试探朕的‘虚弱’是真是假！若朕狼吞虎咽，便露了破绽；若朕滴水不进，他们更有理由说朕‘病入膏肓’，加快下毒！”
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去拿那碗近在咫尺的肉羹。
手指颤抖得厉害，如同风中枯枝。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碗边时，他猛地一阵更剧烈的呛咳，身体剧烈前倾！
“哐当！”
玉碗被打翻！滚烫粘稠的肉羹泼洒出来，溅了他一身，也溅到了榻边侍立的宦官鞋面上！
“呃……呃……”
李隆基似乎被呛得更厉害，痛苦地抓挠着喉咙，脸色瞬间憋得紫红，整个人蜷缩抽搐起来，污秽的肉羹沾染在明黄色的旧寝衣上，狼狈不堪。
“陛下！”
高力士惊呼扑上，用布巾慌乱擦拭，同时巧妙地挡住了宦官和太医的视线。
那宦官被烫得龇牙咧嘴，又见太上皇如此不堪，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厌恶，强忍着怒气退开一步。太医也皱紧了眉头。
“咳咳咳……水……水……”
李隆基气若游丝地呻吟，仿佛随时会断气。
“快！快拿水来！”
高力士焦急地对小宦官喊道。
场面一阵混乱。
等清水拿来，高力士服侍李隆基喝下几口，后者才仿佛缓过一口气，在榻上，闭着眼，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身上、榻上，一片狼藉。
太医见状，摇了摇头，对为首的宦官低语几句。
宦官看着眼前这“行将就木”、连饭都吃不利索的糟老头子，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他嫌恶地挥挥手：“收拾干净！陛下需要静养！” 说完，带着太医和其他人，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退了出去。
门关上，静室内只剩下污秽和浓重的气味。
高力士迅速清理狼藉，为李隆基擦拭更换污秽的寝衣。
动作轻柔，眼中却含着泪。
李隆基缓缓睁开眼，刚才的“垂死”挣扎耗尽了力气，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看着高力士，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羹……别倒……”
高力士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骇然。
他小心翼翼地将打翻的肉羹残留物，用干净的布巾收集起一小部分，藏匿起来。
“朕……吃不下这些……”
李隆基喘息着，目光投向墙角——那里放着一个小瓦罐，里面是粗糙的粟米粥，混着一些切碎的野菜，颜色灰暗，是给最低等宫人吃的。
“给朕……那个……”
高力士含泪点头，将温热的粗粥端来，用小勺一点点喂给李隆基。
粗粝的口感，寡淡的味道，与刚才那桌珍馐天壤之别。
但李隆基却小口小口，艰难却坚定地吞咽着。
奢靡的毒宴是李辅国的刀，粗粝的粟粥是他李隆基的盾。
打翻的肉羹是表演，咽下的粗粮是生存。
他不能点科技树改变世界，只能用这残躯仅存的智慧与意志，在刀尖上跳一场名为“活下去”的死亡之舞。
每一次吞咽粗粥，都像是在汲取微薄的力量。
他闭着眼，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冰冷而执着：
“李亨……朕……定要活得……比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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