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的局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泥潭，表面的涟漪下，是愈发浑浊的暗流。
太原方向，李光弼的密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李隆基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微光。
然而，光弼的“自有计较”迟迟未见动作，显然也在权衡，在观望。
郭子仪处依旧石沉大海，朔方军大营如同铁桶，高力士的人难以渗透，这让李隆基心中蒙上更深的阴影。
最大的变数，依旧是回纥叶护。
这位贪婪的王子在灵武城越发骄横。
犒赏的金银珠宝、美酒佳肴己难填其壑，他开始公然索要灵武附近水草丰美的牧场作为“回纥勇士休养之地”！
肃宗李亨焦头烂额，李辅国则使出浑身解数周旋安抚，代价是源源不断的财货和默许回纥骑兵在周边“征粮”（实为劫掠），引得民怨沸腾。
叶护对李隆基的“关注”也从未停止，几次三番要求“探病”，都被李辅国以“陛下（太上皇）昏沉不醒，恐惊扰贵客”为由挡驾。
叶护虽未强闯，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不耐与算计的光芒愈发炽盛。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中，肃宗李亨，在李辅国的“提点”下，做出一个看似“至孝”、实则包藏祸心的举动。
一日，李辅国亲自带着一队宦官，浩浩荡荡来到太上皇静室。
他脸上堆满了虚伪的悲悯与“关切”，声音尖细：
“太上皇陛下龙体欠安，至德皇帝陛下忧心如焚，寝食难安！忆及太宗文皇帝当年至孝，曾于太安宫（李渊退位后居所）常伴高祖左右，奉养无微不至。陛下（肃宗）虽日理万机，然孝心拳拳，无时或忘！特命奴婢等，为太上皇陛下遴选温婉柔顺、善解人意之宫人数名，侍奉汤药起居，解陛下烦忧，亦稍慰肃宗皇帝陛下孝思！”
随着李辅国一挥手，西名身着鲜艳宫装、体态丰腴、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低眉顺眼地被带了进来。
她们个个肌肤胜雪，身段玲珑，尤其胸前鼓胀，腰肢却显纤细，正是时下崇尚的丰腴之美。
殿内沉闷的药味瞬间被浓郁的脂粉香气冲淡了些许。
高力士脸色剧变。
这哪里是侍奉汤药？
分明是李辅国和肃宗的毒计！
其一，试探。
太上皇若真垂死，面对如此美色必然无动于衷，甚至可能被“惊扰”病情加重。
若其装病，面对送到嘴边的诱惑，难免露出破绽。
其二，催命。
派这些正值妙龄、精力旺盛的女子日夜“侍奉”一个风烛残年、身中暗毒的老人，本身就是一种残酷的折磨更恶毒的是。
李辅国必然在这些女子中安插了心腹眼线，日夜监视太上皇的一举一动，甚至可能在饮食汤药中做手脚更加隐蔽！
其三，羞辱。
用这种“效仿太宗”的名义，将曾经拥有杨玉环这等绝色的太上皇，与这些庸脂俗粉放在一起，本身就是对帝王尊严的践踏！
“陛下……”
高力士焦急地看向榻上。
李隆基靠坐在引枕上，剧烈地咳嗽着，脸色灰败。
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那西名低垂着头、却难掩青春气息的宫人。
丰腴的体态，白皙的肌肤，含羞带怯的神情……放在寻常人眼中，确是尤物。
然而，在李隆基眼中——
他想起了华清池的氤氲水汽中，杨玉环回眸一笑的倾国倾城。
那肌肤如玉，滑不留手。
那体态如牡丹初绽，雍容华贵中带着天然的媚态。
那一颦一笑，皆可入画，一嗔一怒，皆动人心魄。
那是天地造化之极致，是人间至美的化身！
眼前这些女子，纵有几分颜色，与之相比，不过是匠人精心雕琢的玩偶，徒具形骸，毫无神韵！
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空虚与厌恶感汹涌而至！
伴随着更强烈的咳意！
“咳咳咳……好……好……”
李隆基艰难地喘息着，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笑容，目光却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李辅国虚伪的脸。
“皇帝……孝心……可嘉……朕……心领了……留下吧……都留下……”
他伸出枯瘦如柴、微微颤抖的手，指向其中一名看起来最丰腴、眼神也最不安分的宫女。
“你……过来……扶朕……躺下……”
那宫女被点名，身体一颤，偷眼看了看李辅国。
李辅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微微颔首。
宫女这才挪着小步，带着浓郁的香风，走到榻前，伸出丰润的手，小心翼翼地搀扶李隆基的手臂。
肌肤相触的瞬间，李隆基猛地一颤！
那滑腻温软的触感，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这感觉，不是欲望，而是亵渎！
是对他记忆中那份绝世美好的亵渎！
更是对他此刻残躯和帝王尊严的极致羞辱！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咳。
这一次，咳得更加凶猛，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中喷涌而出。
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那宫女雪白的手腕和胸前的衣襟上！
“啊！”
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猛地抽回手，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腕和衣襟上的血迹，仿佛那是致命的毒液！
场面瞬间混乱！
高力士扑上前，用布巾捂住李隆基的口，焦急地擦拭。
其他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李辅国看着眼前这“垂死挣扎”、狼狈不堪的景象，尤其是那宫女惊恐嫌恶的表情，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他故作关切地斥责那宫女：“没用的东西！惊扰了陛下！还不滚下去清洗！”
随即又换上那副悲悯的面孔，对李隆基道，“陛下息怒！是奴婢管教无方！这些粗笨的丫头，怎配侍奉陛下？奴婢这就带她们下去严加管教！”
“不……咳咳……”
李隆基喘息着，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个被血污吓到的宫女，又指了指旁边另一个，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
“她……还有她……留下……朕……看着……舒心……咳咳……其他人……退下……”
他留下两个，赶走两个，既显得“好色”，又显得挑剔无常，更符合一个昏聩濒死老皇帝的形象。
尤其留下那个被血污吓到的，更能麻痹李辅国——连这点血都怕，能成什么大事？
李辅国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躬身：“是，奴婢遵旨。
你二人好生服侍太上皇陛下，若有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他意味深长地警告了留下的两名宫女，然后带着另外两人退了出去。
静室重归“平静”。
留下的两名宫女，战战兢兢地立在角落，如同受惊的鹌鹑。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药味、脂粉香混合的怪异气息。
高力士为李隆基擦拭干净，喂了几口参汤吊命。
李隆基闭着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然而，在无人察觉的锦被之下，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羞辱！
极致的羞辱！比毒药更甚！
李辅国！肃宗！
你们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还有叶护！
那贪婪的豺狼！你们……都等着！
身体的痛苦与精神的屈辱如同毒火，疯狂灼烧着他残存的意志。
但这一次，他没有崩溃。
那扭曲的、要用“再造之功”埋葬“开元罪孽”的执念，在这毒火的淬炼下，竟变得更加坚硬，更加冰冷。
他不再回忆杨玉环的美好，那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
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那唯一的、冰冷的念头上：
活下去！熬死李亨！
然后……让所有羞辱过朕的人……付出代价！
用这残躯……再造的大唐……将不再有李辅国！不再有张良娣！更不再有……回纥的贪婪！
灵武的棋局，在美人的脂粉与血腥中，变得更加凶险。
李隆基如同困在蛛网中的老龙，鳞甲破碎，毒液缠身，却用最深的隐忍与最扭曲的意志，等待着……那必将到来的惊雷。
(http://www.220book.com/book/S7W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