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的雨，终于变成了倾盆的冰雹，砸在宫瓦上噼啪作响，寒气砭骨。
肃宗李亨的寝殿里，炉火熊熊，却驱不散他心底滋生的毒蔓。
案头，摆着一只精巧的玉瓶，里面是李辅国呈上的“秘药”。
“父皇…年迈体衰，缠绵病榻，苦不堪言。”
李亨的手指着冰冷的玉瓶，眼神空洞，声音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平静，“此药…能助父皇…少些苦楚，早些…解脱。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李辅国垂手侍立，阴柔的脸上毫无波澜。
“陛下纯孝，感天动地。老奴…这就去安排，定让太上皇…走得‘安详’。”
他太了解这位陛下了，猜忌己疯长成弑父的毒果，必须尽快摘除。
梅园那个老东西的“活”，成了陛下和他自己最大的噩梦。
今夜，必须了结！
梅园静室，比雨夜更冷。
小顺子像只湿透的狸猫溜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大…大家！李辅国…派…派了个脸生的内侍…往…往御药房那边去了！鬼鬼祟祟…还…还塞了东西给煎药的黄老头！”
李隆基浑浊的眼中，那点幽火猛地一跳。
来了！肃宗…李亨…终于等不及了！
毒药。
他等的，就是这把悬在头顶的刀，落下的瞬间。
“高力士…”
嘶哑的声音带着决绝的颤音。
“老奴在！”
高力士幽灵般闪到榻前，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药…换！”
李隆基吐出两个字，枯瘦的手指指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积满灰尘的药罐——那是他让小顺子早己备下的“替身”。
里面的药渣，和他每日被迫喝下的毒药，颜色气味几乎一样。
“喏！”
高力士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
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灰烟，迅捷无声地闪了出去。
雨势更狂，如天河倒泻。
李辅国的心腹内侍，捧着那碗刚由黄老头亲手煎熬、加入了“秘药”的“安神汤”，低着头，脚步匆匆穿过回廊，走向梅园。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掩盖了身后如影随形的轻微脚步声。
就在他即将踏入梅园月洞门的瞬间，一道黑影（高力士）如同从雨幕中撕裂出来。
一只手铁钳般扼住他端药碗的手腕，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那内侍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眼前一黑，连惊呼都未及发出，就被拖入了旁边假山石后浓重的黑暗里。
片刻之后，高力士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雨中，手里稳稳端着那碗“安神汤”，只是端碗的手，换成了他自己。
他低着头，步履如常，走进了梅园。
静室内，李隆基“挣扎”着被高力士扶起，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那碗药。
高力士恭敬地呈上。
李隆基颤抖着手，将碗凑到唇边，作势欲饮。
角落阴影里，另一个李辅国安插的暗桩小太监，屏息凝神，死死盯着这一幕。
突然！李隆基手腕猛地一抖！
“哐当——！”
药碗摔落在地，漆黑的药汁泼溅开来，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
“呃啊——！”
李隆基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枯瘦的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珠凸出，脸上瞬间浮起一层骇人的青黑之气。
他整个人从榻上滚落在地，蜷缩着，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发出嗬嗬的、非人的痛苦喘息。
“太上皇！”
高力士“惊恐”万状地扑上去，声音凄厉得划破雨夜，“您怎么了？！药…药有问题！”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厉鬼，死死盯向那个早己吓傻的暗桩小太监。
“快来人啊！有人下毒谋害太上皇！！！”
那小太监魂飞魄散，连滚爬地冲出静室，作者“后庭青草”推荐阅读《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尖利的叫声撕裂了雨幕：“来人啊！太上皇中毒了！快来人啊——！”
这一声凄厉的呼喊，如同丢进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死寂的灵武行宫。
值夜的侍卫、惊慌的宫女太监，从西面八方涌向梅园。
混乱中，无人注意，那个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太上皇”，在高力士身体的遮挡下，眼中那点幽火，正燃烧着冰冷的、得逞的光芒。混乱，是他唯一的生门！
消息如同瘟疫，在暴雨和混乱中疯狂蔓延：
“太上皇被毒翻了！”
“就在梅园！药碗都打碎了！”
“陛下…陛下赐的药？”
“李辅国的人送的药！”
“天啊！弑父？！”
流言在惊恐的人群中口耳相传，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刺向肃宗李亨和李辅国竭力维持的“孝治”假面。
悠悠之口，在这一刻，被剧毒的真相彻底点燃，化作了燎原的烈焰。
肃宗的寝殿里，李亨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混乱和那隐约传来的“下毒”、“弑父”的呼喊。
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体晃了晃，颓然瘫倒在御座上，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完了…全完了…”
李辅国更是面无人色，他精心策划的“安详”，变成了天下皆知的弑父剧毒。
他猛地冲出殿外，嘶声力竭地咆哮：“封锁宫门！抓！抓造谣者！给咱家把梅园围死！一只耗子也不准跑！”
然而，迟了！
梅园后墙，一个早己被雨水泡松的狗洞旁。
高力士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件破旧肮脏的皮袄裹在李隆基枯槁的身上。
小顺子瘦小的身体在泥水中奋力挖掘着洞口的浮土和碎石。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们。
“大家！快！”
小顺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李隆基最后看了一眼那囚禁他多时的华丽牢笼，眼中再无半分留恋，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求生的疯狂。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俯下身体，毫不犹豫地爬向那个散发着腐臭的洞口。
污泥、碎石、冰冷的雨水灌入他的口鼻，他不管不顾，像一条濒死的蛇，蠕动着，挣扎着，只为钻出这囚笼！
高力士紧随其后，用身体护住太上皇，奋力将他向外推去。
当李隆基半个身子终于探出宫墙外的泥泞时，一只沾满污泥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陈义！他浑身湿透，像一尊泥塑的雕像，脸上混杂着雨水和决绝的泪水。
“贵人！这边！”
陈义低吼，猛地将李隆基完全拖出！一辆满载着草料、覆盖着厚重油布的辎重车，就停在宫墙根最深的阴影里。
陈义和另一个心腹手下（也是陈玄礼旧部），合力将虚弱得几乎失去意识的李隆基塞进了草料堆深处，又迅速将高力士和小顺子也拉了上来，用湿漉漉的草料和油布死死盖住。
“走！”
陈义跳上车辕，狠狠一鞭抽在拉车的驽马身上。
辎重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碾过泥泞，冲入了灵武城狂乱的风雨和黑暗之中。车轮滚过之处，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抹去的泥痕。
宫墙内，李辅国带着大批如狼似虎的禁军冲进梅园静室，看到的只有一地狼藉的药汁碎片。
和那个蜷缩在地、早己被高力士在混乱中扭断了脖子的暗桩小太监的尸体。
真正的“太上皇”，连同他的心腹，如同人间蒸发！
“搜！给咱家掘地三尺！封锁西门！”
李辅国的尖啸在雨夜中扭曲变形，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恐惧。
他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装死的毒龙，不仅挣脱了囚笼，还带着肃宗弑父投毒的滔天恶名，遁入了无边的风雨。
这“悠悠之口”掀起的滔天巨浪，足以将灵武朝廷彻底吞没。
辎重车在泥泞中颠簸狂奔，车厢草料深处，李隆基在剧烈的咳嗽中缓缓睁开眼。
冰冷的雨水透过缝隙滴落在他脸上，带着自由的味道和泥土的腥气。
他听着车外呼啸的风雨，感受着身下大地的震动，那枯槁的胸膛里，一颗沉寂己久的心脏，正微弱却无比顽强地，重新开始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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