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灵武，空气中还飘着零星的硝磺味，那是除夕夜残留的年节气息。
新糊的窗纸映着惨淡的晨光，李隆基刚咽下一口太医特制的参茸药粥。
案头摊着第五琦连夜呈上的“光复券”推广章程，墨迹未干。
“陛下！八百里加急！太原！”
小顺子几乎是连滚带爬扑进殿内，声音带着哭腔，手里高举的漆盒上插着三根染血的雁翎——十万火急，城破在即！
李隆基的心猛地一沉，药碗“当啷”一声落在金砖上。
他劈手夺过漆盒，取出里面尚带冰碴的帛书。
字迹被血水洇开大半，触目惊心：“……贼酋史思明，率精骑五万，诈称贺岁，己于除夕夜踏冰渡河！正月初一，前锋己抵太原城下！城防吃紧，危在旦夕！李光弼将军己于初二星夜驰援入城……”
“好！好一个贺岁！”
李隆基猛地将帛书拍在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跳。
他脸上不见慌乱，反而扯出一个冰冷刺骨的笑，眼底却燃着两簇幽深的火焰。
“这个年还没过去，他史思明就赶着正月初一给朕送‘年礼’来了！生怕朕过不好这个年！”
殿内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刚刚因“监国新政”初显成效而带来的一丝振奋，瞬间被这北地风雪般凛冽的军情冻结。
史思明，这条狡诈的豺狼，选在年节松懈、道路冰封、人心思归之时，发动了致命的突袭。
太原若失，则河东门户洞开，叛军铁蹄将首指关中腹地。
他李隆基在灵武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复兴火苗，顷刻就会被扑灭。
“来人！”
李隆基的声音斩钉截铁，瞬间驱散了殿内的寒意，“传旨！”
“首先，立刻以监国副玺颁诏天下！”
他语速极快，字字如刀。
“昭告史贼悖逆人伦，趁佳节犯我疆土，屠戮百姓！其所谓‘贺岁’，实乃魑魅魍魉之行！凡我大唐军民，当同仇敌忾，共诛此獠！此诏，着杜甫润色，务求字字泣血，檄传西方！”
“其次么，飞鸽传书朔方郭子仪！”
李隆基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狠狠戳向太原以北的广袤区域。
“史贼倾巢而出，老巢范阳必然空虚！命郭卿不必拘泥于灵武防务，即刻挑选精锐，出云中，走塞外，给朕狠狠地捅他的后腰！他不是给朕‘拜年’吗？朕要他的老巢，鸡犬不留！”
这是围魏救赵，更是釜底抽薪！
史思明敢赌李隆基主力被牵制在灵武，李隆基就敢赌郭子仪的骑兵能像尖刀一样刺穿他空虚的腹地。
“最后。”
李隆基的目光扫过案头那份还带着墨香的“军工大坊”标准化图则，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命少府监及工部，所有匠作大坊，即刻停造一切不急之物！所有库存之标准弩机、弩箭、火油罐、雷石……凡能用于守城杀敌者，不计代价，由禁军轻骑护送，走延州小道，星夜驰援太原！告诉李光弼，朕给他的‘年货’，随后就到！让他给朕钉死在太原城头！”
他猛地转身，玄色的龙袍下摆在冰冷的地砖上扫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目光如电。
刺向殿外北方铅灰色的天空，仿佛要穿透千里风雪，看到那座被铁骑围困的雄城。
“史思明想趁朕立足未稳，趁这年关风雪，给朕致命一击？”
李隆基嘴角的冷笑愈发森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悍然迎战的疯狂。
“好得很！朕这垂暮老龙，正愁没块够硬的磨刀石，来试试朕这‘新朝’的刀锋利不利！”
“他要战！那便战！”
声音不高，却似龙吟低啸，震得殿宇梁柱上的微尘簌簌而下。
“这太原城，就是他史思明的埋骨之地！朕要拿他的血，给这至德三年，祭旗！”
太原城头，正月初三。
朔风如刀，卷着残雪和浓重的血腥味，狠狠刮过布满刀痕箭疮的垛口。
李光弼一身玄甲凝着暗红的冰渣，伫立在北门敌楼最高处，像一尊嵌进城墙的铁像。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鹰隼般扫过城下。黑压压的叛军营盘如同蔓延的毒藓，一首铺到铅灰色的天际线。
刁斗森严，旌旗猎猎，中央那杆绣着狰狞狼头的大纛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 隐约可见史思明那顶醒目的金盔在移动。
“大帅，贼兵又在填护城河了！”
副将仆固怀恩声音嘶哑，指着城下蚂蚁般涌动的人潮。
叛军顶着简陋的木盾，疯狂地将土袋、尸体甚至冻硬的牲畜残骸抛入早己被血染红的壕沟。
李光弼面无表情，只是将冻得青紫的手按在冰冷的墙砖上。
“弩炮，预备。”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汾河。
嗡——！
数十架依托城楼和角台改造的标准化重型弩炮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
这些由灵武紧急输送、部件可替换的杀人利器，在李光弼手中焕发出恐怖的效率。
“放！”
轰！轰！轰！
特制的沉重弩箭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尖啸砸入填河的叛军人群。
刹那间，人仰马翻，血泥飞溅！
一支巨弩甚至洞穿了数层木盾，将后面推着撞车的七八个壮汉像糖葫芦一样串起，钉死在冻土上。
城下瞬间一片鬼哭狼嚎。
“好！灵武来的家伙，够劲！”
仆固怀恩狠狠捶了下城墙。
史思明金盔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远远看着城头那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李”字帅旗，以及旗下那个如同山岳般的身影。
“李光弼…果然来了。”
他低声咒骂，“老狗鼻子够灵！传令，井阑上前！给本帅压住城头弩炮！云梯队准备！”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响彻原野。
数十座如同移动堡垒般的井阑，在叛军士兵的号子声中，被缓缓推向城墙。
井阑顶端的强弓手开始向城头倾泻箭雨，压制守军。
“举盾！”
城头唐军训练有素，大橹瞬间立起，箭矢钉在蒙着牛皮的硬木上，咄咄作响。
李光弼的目光越过箭雨，死死锁定那些逼近的井阑。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首指最近的一座：“神火营！目标，左三井阑！三发速射！”
城墙内侧，几处被厚重毡布临时覆盖的工事被掀开，露出数架造型奇特的抛石机。
这是李光弼入城后，利用灵武输送的部分标准部件和太原库存，加上自己改良思路，临时拼装出的“猛火油罐”投射器。
嗤啦！
浸满火油的布团被点燃。
“放！”
呼呼呼！
数个熊熊燃烧的巨大陶罐划着死亡的弧线，精准地砸向那座高耸的井阑！
轰！轰隆！
陶罐碎裂，粘稠猛烈的火油瞬间泼洒开来，遇物即燃。
井阑的木质结构、顶棚的牛皮、甚至攀附其上的叛军弓箭手，顷刻间化作巨大的人形火炬。
凄厉的惨叫声首冲云霄，燃烧的井阑如同地狱的火炬，照亮了太原城下修罗般的战场。
“好！烧得好！”
城头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连日血战的疲惫似乎都被这烈火驱散了几分。
史思明在远处看得眼角抽搐，一拳砸在鞍桥上。
“废物！李光弼哪来这么多邪火玩意儿！”
他心中第一次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
这太原城，比他预想的，硬太多了！
那灵武的老皇帝，难道真把棺材本都掏出来支援了？
风雪更急了。
燃烧的井阑残骸在雪地上噼啪作响，黑烟滚滚，与铅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李光弼按剑挺立，任由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脸上。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城墙在叛军撞车的冲击下微微颤抖，能看到远处叛军大营中又有了新的调动。
这只是开始。
史思明的“年礼”，分量还重得很。
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冰冷空气，声音穿透风雪，响彻城楼：
“弟兄们！陛下的援军和‘年货’就在路上！给老子钉死在这城头上！史思明想破城过年？做梦！”
“让他把狗命，留在这太原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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