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谢得差不多了，地上积着层粉白的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像铺了层碎棉絮。佐藤蹲在仓库后门的石阶上，手里捏着半块吃剩的和果子，黑色棉袍的袖口沾着点豆沙渍，风一吹，咳嗽声就像破旧的风箱般扯动起来。
美惠子的紫色和服突然出现在樱花树后，像一团被风吹来的乌云。她今天换了支银质发簪，簪头雕着只蝙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佐藤君倒是会找地方偷懒。” 她的声音拖着长腔，像根软尺缠上来，和服的下摆扫过花瓣堆，留下道深色的痕迹。
佐藤慌忙把和果子塞进袖袋，手在棉袍上蹭了又蹭：“美惠子小姐怎么来了？” 他的目光黏在她的领口 —— 那里别着枚玉坠，绿得发暗，美惠子说是小林从 “南边” 带回来的，具体是哪，她没细说，只说原主 “哭着求饶来着”。
我的异能捕捉到美惠子头顶的字：“这老东西眼神都首了，小林那盒东西不愁没人处理。”
她往佐藤身边挪了两步，故意让发簪上的流苏扫过他的手背：“宪兵队送了小林的遗物来，有个木匣子，锁着的，我不敢开。” 她的指尖在和服腰带的结上绕了绕，那结打得松松垮垮，像个随时会散开的诱惑，“佐藤君识字多，帮我看看？”
佐藤的喉结滚了滚，咳嗽声里混着点兴奋：“锁着的？会不会是……”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光像两簇小火苗 —— 他准是想到了小林在前线搜刮的财物。
由纪挑着水桶从仓库拐角出来，蓝布裙的膝盖处沾着泥印，是早上挑水时跪在井边蹭的。她看见美惠子几乎要贴在佐藤身上，水桶往墙上撞出 “咚” 的一声，水花溅在石阶上，打湿了佐藤的棉袍下摆。
“不要脸！”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冰块砸在地上，“我娘说小林在苏州抢了人家的绣花鞋，还挂在枪上炫耀！”
美惠子的脸 “唰” 地白了，随即又挂上笑，往佐藤身后躲了躲：“小姑娘家懂什么，我和佐藤君在说正经事。” 她的和服袖子勾住了佐藤的棉袍纽扣，扯得他往前踉跄了半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佐藤赶紧打圆场：“是…… 是帮美惠子小姐看看家书。” 他的手在背后悄悄拽了拽被勾住的纽扣，指尖触到美惠子的手腕，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却又忍不住多碰了一下。
那天傍晚，美惠子提着个食盒出现在佐藤家后门。食盒里是鳗鱼饭，酱汁浓得发黑，香气飘出老远。她故意把木屐的带子系得松松的，走一步就往下滑一点，弯腰提鞋时，和服后襟绷得紧紧的，露出后腰那片苍白的皮肤 —— 那里有块浅褐色的印记，像片枯叶，由纪说那是小林用烟杆烫的。
“佐藤君尝尝？” 她把饭盒往石桌上推，发簪上的蝙蝠在暮色里像活了过来，“这鳗鱼是托人从东京捎来的，比町里的新鲜。”
佐藤的眼睛黏在她的手上，那双手涂着蔻丹，指甲尖红得像血，正慢悠悠地给他盛饭。他的头顶飘出字：“等拿到小林的钱，就把这女人甩了，去东京治咳嗽。”
美惠子像是没看见他的眼神，用筷子夹起块鳗鱼喂到他嘴边：“听说佐藤君在军需厂管账目？我这里有些‘闲钱’，想托你换成金条……” 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嘴唇，像条小蛇钻进领口。
佐藤猛地咳嗽起来，饭粒喷了一地：“金…… 金条？”
“小林留下的，不多，也就几十日元。” 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发簪上的流苏扫过他的脖子，“总放在家里不安全，佐藤君帮我这个忙，以后……” 她没说下去，只是笑，眼里的光像淬了蜜的毒。
接下来的三天，美惠子每天都来找佐藤。有时送件缝补的衬衫，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故意把袖口缝窄了些，让他穿的时候不得不找她帮忙；有时带壶清酒，喝到微醺就往他肩上靠，说些 “小林从来不懂心疼人” 之类的话，眼泪掉在他的棉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佐藤的防线一点点垮了。第西天夜里，他揣着瓶清酒摸进了美惠子家。门没锁，像专门为他留的。美惠子穿着件粉色丝绸小褂，领口开得很低，看见他进来，故意往地上扔了个蒲团，弯腰去捡时，小褂的下摆往上缩了缩，露出大腿上那道细长的疤 —— 由纪说那是小林用军刀划的，就因为她没及时给他倒酒。
“佐藤君来了？” 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手里把玩着那只刻着 “武运长久” 的铁皮盒，“这盒子，你帮我打开好不好？我怕……”
佐藤的手在颤抖，钥匙插进锁孔时 “咔哒” 一声，像敲在他的心尖上。盒子里铺着块红布，上面摆着三十七个金戒指，有镶宝石的，有刻名字的，其中一个小巧的银戒指上，还缠着根细细的红头绳 —— 那是小姑娘扎辫子用的。
“都是…… 都是小林的？” 他的声音发颤，指尖碰到那个银戒指，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缩回来。
美惠子往他怀里靠了靠，丝绸小褂的凉意透过棉袍渗进来：“佐藤君要是帮我把这些换成钱，我…… 我以后就靠你了。” 她的头顶飘出字：“这蠢货上钩了，等拿到钱就去大阪，谁还理他。”
那个雨夜，我蹲在仓库的屋檐下，看着佐藤从美惠子家出来。他的棉袍扣子扣错了位，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攥着个油纸包，里面是那三十七个金戒指。雨打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我模仿美惠子的笔迹写了封信。” 我对蹲在身边的由纪说，她正用草绳捆着刚割的艾草，“就说她后悔了，想跟小林好好过日子。”
由纪的手顿了顿，蓝布裙的裙摆沾着草叶：“小林那种人，会信吗？”
“他会信的。” 我看着雨幕里佐藤的背影，“他最怕的不是死，是美惠子给她戴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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