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往她手里塞了支刚买的狼毫笔，笔杆的竹纹里还带着城隍庙的香灰，“我们有更好的法子。”
下午的“宝昌钱庄”突然来了群穿军装的人，领头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少佐，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敲鼓。他径首走到疤脸浪人面前，对方正拿着抢来的银圆炫耀，看见少佐时，脸白得像张纸。
“佐藤联队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少佐的东京话带着世田谷区的腔调，和我的口音一模一样，“古田先生是军部特批的‘物资协调官’，你们敢在他的地盘闹事？”
浪人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银圆撒了一地，滚到我的脚边。“太君饶命！”他的头磕在地板上，像在敲木鱼，“我们不知道……”
“把他们拉去宪兵队，”少佐的马鞭往门口指了指，“让他们学学‘皇军的规矩’——在上海，不是穿件和服就能当‘日本人’的。”
我往少佐手里塞了个信封，里面是五张金圆券，是从上午的收入里抽的。“多谢。”我的东京话带着点笑意，“这点‘茶水钱’，给弟兄们买烟。”
少佐的金丝眼镜闪了闪，信封往军装里塞了塞：“古田先生客气了，以后有事，尽管找我。”他的头顶飘出字：“这人才是会做事的！比那些只会抢东西的浪人强多了……”
浪人被拖走时，哭喊的声音比卖花姑娘还难听，路过周记烟摊时，老板的儿子偷偷朝他们吐了口唾沫，却没人敢管——连穿军装的人，都觉得他们活该。
傍晚的霞飞路渐渐安静下来，卖花姑娘的篮子里又装满了康乃馨，是林文轩让人送来的，还多了束白菊，说是“给受伤的人安神”。周记烟摊的老板在补被砸坏的木板，儿子在旁边帮忙递钉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金圆券赚得差不多了。”光子把最后一包药材放进樟木箱，和宋版书的画轴放在一起，“该想想下一步去哪了——上海的浪人少了，但日本人的眼线，却越来越多。”
松子的旗袍上沾了点墨痕，是练毛笔字时蹭的，她正用软布擦着那支狼毫笔，动作比擦军刀还小心。“我想去杭州。”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林文轩说，那里的西湖，比寒川町的池塘大得多，春天的时候，苏堤上全是桃花。”
阿春端来的晚饭是上海的本帮菜，红烧肉的油光映在金圆券上，像幅流动的画。“钱庄老板说，”她往我碗里夹了块排骨，“杭州有批南宋的青瓷，是从个破庙里挖出来的，日本人还没发现……”
我的异能望着窗外的霞飞路，霓虹又亮了起来，把雨丝染成了彩色。那些耀武扬威的浪人，此刻大概在宪兵队的牢里挨鞭子，而我们的樟木箱里，金圆券的叮当声混着宋版书的墨香，像种奇怪的承诺——在这乱世里，赚钱不是目的，而是为了有一天，能让卖花姑娘的篮子不再被抢，让穿长衫的医生能安全送药，让所有的“日本人”，都能像个人样地活着。
留声机的《夜来香》又开始唱了，这次的旋律里，混着远处黄浦江的汽笛声，像谁在说：“往前走吧，别回头。”
我夹起那块红烧肉，油汁滴在旗袍的盘扣上，像颗凝固的血珠。上海的夜还很长，但至少今夜，霞飞路的木屐声，轻了些。
——
梅雨季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像浸在水里的棉絮，捂住了法租界的霓虹，也捂住了闸北废墟里的呻吟。我站在“老大昌”咖啡馆的后巷，指尖捏着张揉皱的烟盒纸，上面用木炭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这是和游击队约定的暗号，刻在静安寺的老槐树上，被雨水泡得发黑。
“铜烟袋说，今晚子时在苏州河的废弃码头交接。”光子的和服下摆沾着泥浆，是刚才穿过棚户区时蹭的，她往我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用草药汁密写的情报，“蚌埠的封锁线新增了三挺重机枪，位置标在……”
我的异能突然刺痛，像被针尖扎了下——巷口的阴影里，两个穿军装的日本军官正盯着我们，其中个戴金丝眼镜的少佐，正是上次帮我收拾浪人的那位，他头顶飘着字：“这女人的草药包，和军部要的‘盘尼西林’包装一样……”
“少佐深夜还在巡查？”我用东京话笑着开口，烟盒纸不动声色地塞进和服腰带，“莫非法租界也有‘可疑分子’？”
金丝眼镜的手按在腰间的军刀上，指节泛白：“古田先生这是……”他的目光扫过光子的草药包，“在和‘中国人’做交易？”
“只是买点草药。”我往他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信封，金圆券的边角硌得他手一抖——这是用卖宋版书的钱换来的，足够他在霞飞路买套带花园的洋房。“少佐上次帮我解围，这点‘谢礼’，不成敬意。”
他的头顶飘出字：“这么多钱……看来他不止做古董生意……但只要不碰军部的利益，睁只眼闭只眼也无妨……”金丝眼镜突然往巷口指了指，“苏州河的码头最近在查走私，古田先生要是去那里，最好说是‘军部特批的物资转运’。”
这是默许，也是警告。我扯了扯和服的领口，露出伪造的“陆军省徽章”：“自然，我向来懂规矩。”
离开后巷时，雨下得更急了，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像在敲鼓。松子穿着黑色旗袍，正站在街角的电话亭旁，假装打电话，旗袍的开叉处露出藏着的短刀——是她父亲的旧物，刀鞘上的樱花纹被雨水泡得发暗。“刚才有个穿黄皮的跟着你们。”她的声音压在雨声里，“我往他的皮鞋上泼了墨，跟着墨痕能找到他的住处。”
我的异能看见她头顶的字：“要是他敢告密，我就像在寒川町对付佐藤那样，用这把刀……”
阿春提着食盒从“老大昌”出来，里面的和果子还冒着热气，是给游击队的“接头信物”。“厨房的师傅说，”她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上面是用口红写的地址，“那个跟踪你们的，是特高课的便衣，住在霞飞路的‘东洋旅馆’302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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