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六十二年的秋雾里，总飘着股劣质烟草的焦味。佐藤秀一踩着满地烟蒂走进烟霞町时，胶鞋陷进潮湿的黑泥里，发出“咕叽”的声响——那泥里混着太多碾碎的烟丝，黑得像化不开的墨。
“新来的警官？”杂货铺的老板娘从褪色的门帘后探出头，嘴里叼着根没有点燃的烟，“劝你别管夜里的事，尤其别碰那些‘烟杆鬼’。”
秀一扯了扯警服领口。三天前，町尾的老烟贩田中被发现死在仓库里，尸体蜷缩成虾米状，喉咙里塞满了烧焦的烟丝，手指还保持着握烟斗的姿势。法医说，他肺里的烟灰足有半斤重，像是被人硬塞进肺叶里的。
仓库的横梁上，挂着串风干的烟袋锅，每个锅里都盛着灰。秀一踮脚取下最旧的那个，陶土表面刻着模糊的“昭和十三年”，敲开底部，掉出半枚生锈的子弹壳，壳里缠着几缕灰黑色的毛发。
“那是当年‘烟鬼’留下的。”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烟卷在指间转得飞快，“战争时，这町子是军火库，有个士兵偷了长官的烟，被绑在仓库里活活熏死。临死前他喊了整夜‘给我口烟’，后来每到雾天，仓库就飘着烟味，有人说看见个穿军装的影子，总在找打火机。”
夜里十点，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秀一蹲在仓库外的石阶上，听见里面传来“吧嗒吧嗒”的声响，像有人在舔舐烟嘴。他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堆积如山的烟箱，在角落照出个佝偻的人影——那人背对着他，嘴里叼着根燃烧的烟，烟雾从脖颈的破洞里钻出来，在胸前凝成个模糊的掌印。
“是田中先生吗？”秀一握紧腰间的配枪。
人影缓缓转身，脸被浓烟裹着，只能看见两排焦黄的牙齿。他举起手里的烟，烟头上的火光明明灭灭，映出脖颈上深紫色的勒痕。“借个火。”声音像被烟熏哑的风箱，“我的烟……总灭。”
秀一突然想起法医的话：田中喉咙里的烟丝，不是本地烟草，是二战时日军特供的“旭日牌”。他后退时撞到烟箱，纸箱倒塌的瞬间，无数烟卷滚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异闻录之每夜一个离奇故事 每根烟上都印着褪色的太阳旗，其中一根滚到他脚边，烟纸裂开，露出里面的填充物——不是烟丝，是灰黑色的毛发，和烟袋锅里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秀一的枪口抖得厉害。
人影的烟雾散去些，露出半张被熏烂的脸，左眼的位置是空的，只塞着团冒烟的棉絮。“我在等我的烟杆。”他抬起手，那只手的皮肤早己碳化，指缝里嵌着烟丝，“当年他们把我的烟杆扔进了军火库，和炸弹一起炸成了灰……”
仓库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秀一低头，看见水泥缝里冒出缕缕青烟，在地上拼出个扭曲的人形。他想起档案里的记录：昭和十三年，军火库爆炸，三百吨炸药把半个町子掀成焦土，那个偷烟的士兵，连尸骨都没剩下。
“找到它了。”人影突然笑起来，浓烟从嘴里喷涌而出，在半空聚成支巨大的烟杆，烟锅正对着秀一的脸。“现在，该你填烟了。”
秀一感觉喉咙里像塞了团火，他拼命咳嗽，却咳出更多烟丝。烟雾里，他看见无数人影从烟箱里爬出来，都是些穿着旧军装的士兵，喉咙里插着烟卷，正往他嘴里塞燃烧的烟草。
“用活人的肺当烟锅，最好。”
最后时刻，秀一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田中临死前攥着的，外壳刻着“烟霞”二字。他打着火焰，猛地塞进人影的嘴里。剧烈的爆炸声中，仓库的横梁轰然倒塌，秀一被气浪掀出门外，后背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留下个烟袋锅形状的疤痕。
天亮时，消防员在废墟里找到堆奇怪的灰烬，用树枝拨开，里面是枚完整的烟杆，铜质的烟嘴上，还沾着半片焦黑的皮肤。
三年后，秀一调往东京。离开前，他去杂货铺告别，老板娘递给他根烟：“去年雾天，有人看见仓库遗址上，站着个穿警服的影子，总在摸自己的后背，像在找什么……”
秀一没接烟。他拉开衣领，后背上的疤痕突然发烫，像有根无形的烟杆，正往他的骨头里钻。远处的雾里，传来熟悉的“吧嗒”声，像谁在烟霞町的尽头，又点燃了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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