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县的深山里，流传着姑获鸟的传说——它们是死于难产的女人所化，披着羽毛，拖着滴血的脐带，总在雨夜徘徊，偷抱别人家的婴儿，用自己冰冷的乳汁将孩子喂成枯骨。
佐伯月子不信这些。她是村里诊所的护士，最近总有人来报案，说刚出生的婴儿夜里会无故啼哭，襁褓上还沾着带腥味的羽毛。月子只当是山里的夜枭闯进了屋。
首到那个暴雨夜。诊所接收了个早产的女婴，母亲大出血去世，父亲在山里伐木时摔断了腿，女婴暂时由月子照看。凌晨三点，值班室的窗户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得“砰砰”响，月子抬头，看见玻璃上印着个巨大的黑影，翅膀展开有两米宽，羽毛间渗着暗红的水迹。
“哇——”
女婴的哭声突然变得尖利。月子冲回育婴室，发现襁褓空了，窗户大开着，窗台上落着根灰色的羽毛，羽毛根部缠着半段细小的脐带。
月子循着窗外的血迹追进山林。雨幕中，她看见个佝偻的身影在树梢间跳跃，怀里抱着团白色的东西——正是女婴的襁褓。那身影的翅膀拍动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湿透的麻布在摩擦。
追到山涧旁的老樟树下，身影突然消失了。月子举起手电筒照向树干，发现离地三米高的地方有个树洞，洞口挂着十几条褪色的襁褓，风一吹，襁褓里露出细小的骨头，有的还套着小小的红肚兜。
“把孩子还给我！”月子爬上树，伸手往树洞里摸，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软物，紧接着是刺骨的冰冷——那是女婴的脸蛋，而女婴的后颈，正贴着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没有眼睛，眼眶里嵌着两颗鸟蛋，嘴是尖形的，啄在女婴的额头上，正往下滴着乳白色的液体。她的后背长满灰黑色的羽毛，翅膀下的皮肤溃烂着，露出里面缠绕的肠子，像一串腐烂的脐带。
“我的孩子……”女人的声音嘶哑得像树枝摩擦，“生下来就被扔进河里，他们说我是不祥之人……”
月子认出女人的脸——是十年前村里的产妇阿菊，难产死后，婴儿被婆家认为是“鬼崽”，偷偷丢进了山涧。当时是月子接生的，她亲眼看见阿菊断气前，指甲深深抠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不是你的孩子！”月子去抢女婴，却被女人的翅膀扫中肩膀，一阵剧痛传来，肩膀上的皮肤像被无数细针穿刺，低头一看，竟落满了带倒钩的羽毛，正往肉里钻。
女婴突然停止了啼哭，小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吸食那乳白色的液体。月子这才发现，女人的乳房早己溃烂，变成了鸟喙的形状，滴出的不是乳汁，是混着碎骨的黏液。
“你看，她不抗拒我。”女人笑起来，眼眶里的鸟蛋裂开细纹，流出腥臭的蛋清，“所有被抛弃的孩子，都该跟我走。”
月子摸到口袋里的手术刀——那是她来追时顺手带的。她猛地刺向女人的翅膀，羽毛纷飞中，露出底下的伤口，伤口里嵌着块褪色的红布，是当年阿菊难产时垫在身下的接生布。
“这是你欠我的！”女人尖啸着扑过来，月子却抱着女婴滚下了树。落地的瞬间，她听见树洞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不是一个，是十几个，像无数被遗弃的灵魂在控诉。
第二天，村民们在山涧里找到了阿菊的骸骨，骸骨的翅膀骨上，还缠着那些褪色的襁褓。女婴被救了回来，但额头上永远留下了个淡红色的啄痕，每逢雨夜，就会莫名地笑。
月子的肩膀再也没能痊愈，阴雨天时总会长出细小的黑毛，要用力拔掉才不发痒。她后来离开了村子，临走前，看见山涧旁的老樟树上，新挂了条小小的襁褓，是用她的白大褂布料做的。
有人说，姑获鸟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种模样——那些在医院里失去孩子的母亲，夜里总会听见窗外有翅膀拍动的声音，低头一看，襁褓里的婴儿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朝黑暗中伸出小手。
而深山的雨夜里，总有嘶哑的啼鸣在回荡，像女人的哭声，又像婴儿的笑，缠在每片羽毛上，飘向那些亮着灯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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