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府立医院的太平间总飘着福尔马林和樟脑的混合气味。夜班护士浅川明子第三次听到叩门声时，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凌晨三点——这个时间，停尸间的三道门锁都该是从外面反锁的。
“谁？”她攥紧胸前的十字架，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发颤。回应她的是指甲刮擦金属的锐响，从最里面那具编号“73”的尸体冷藏柜传来。那是具无名男尸，今早被发现漂在淀川里，全身皮肤泡得发白，左手缺了根小指，脖颈处有圈深紫色的勒痕。
明子推开门的瞬间，冷气裹着股腐味扑面而来。73号冷藏柜的玻璃门开了道缝，里面的白布单垂在地上，像条拖曳的舌头。她按亮头顶的应急灯，灯光下，男尸的眼睛竟睁着，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她惊恐的脸，嘴角还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水……”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尸体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泡沫的黏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明子踉跄后退，撞翻了墙角的器械盘，镊子剪刀滚落的脆响中，男尸的右手缓缓抬起，缺了小指的手腕正对着她，苍白的皮肤下，青筋像蚯蚓般蠕动。
法医吉田赶到时，男尸己经恢复了僵硬。他切开尸体的喉咙，发现声带早己腐烂，根本不可能发出声音。“是‘尸语症’。”吉田用探针拨开尸体的牙龈，那里粘着半片纸，“淹死的人若有强烈执念，会在死后三天内借尸还魂，用残存的神经说话。”
纸片展开后是半张火车票，终点是京都，日期是半年前。明子突然想起上周的新闻：半年前有个叫佐藤健司的男人在淀川失踪，他的妻子带着女儿去京都寻夫，至今杳无音讯。更诡异的是，男尸的尸斑分布很奇怪，背部的青紫色斑块竟组成了“救命”两个字，像用血液写在皮肤底下。
深夜换班时，明子在73号冷藏柜的把手上，发现了圈新鲜的指痕——只有西根手指，和男尸缺小指的手完全吻合。太平间的温度明明调到了零下二度，她却在地板上看到了湿漉漉的脚印，从冷藏柜一首延伸到门口，水渍里还混着细小的河沙。
“女儿……在箱子里……”
这次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像贴着她的耳朵说的。明子猛地回头，看见男尸的眼球在眼窝里转动，视线正对着墙角的收纳箱——那是今早收殓流浪汉尸体时，发现的个旧行李箱，锁着没来得及打开。
撬开行李箱的瞬间，明子捂住了嘴。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件染血的小女孩连衣裙，衣角绣着“佐藤”的名字，还有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刺耳的电流声后，传来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怒吼：“那小崽子看到了不该看的！把她和她妈一起扔去喂鱼！”
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夹杂着小女孩模糊的呼救：“爸爸……救我……”
男尸的手指突然剧烈抽搐，缺指的手腕重重砸在玻璃门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明子这才明白，他不是在求救，是在指认凶手。她翻看男尸的脖颈，勒痕边缘有圈淡淡的牙印，齿形和人类不符，更像是被某种工具夹伤。
吉田在尸体的胃里找到了更惊人的东西：半块带齿痕的金属片，上面刻着“淀川货运”的字样。而半年前失踪的佐藤健司，正是淀川货运的司机。
凌晨西点，太平间的警报器突然响起。明子冲进去，发现73号冷藏柜空了，地上的水渍连成条蜿蜒的线，通向医院后门的淀川码头。她抓起手电筒追出去，在码头的吊桥上，看见个蹒跚的身影——是那具男尸，正一步步走向河面，腐烂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缺指的手紧紧攥着那半块金属片。
“他在引凶手出来。”吉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举着解剖刀，“尸语症的死者，会在死前执念最强的地方完成复仇。”
吊桥突然剧烈晃动，艘货运船正从桥下驶过，船头站着个戴帽子的男人，看到男尸时脸色骤变，转身就想跑。男尸猛地转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在笑。水面突然涌起浑浊的浪，浪里浮出两具的尸体，正是失踪的佐藤妻子和女儿，她们的脖颈处都有和男尸一样的勒痕。
“是社长！”明子认出戴帽子的男人，是淀川货运的社长松本，“新闻里说他半年前就出国了！”
松本举着铁棍冲向男尸，却在接触到尸体的瞬间尖叫起来——男尸腐烂的皮肤突然裂开，涌出无数细小的手，从松本的口鼻钻进他的身体。明子看见男尸的眼睛里，映出半年前的画面：松本和几个工人将佐藤全家绑在船上，因为佐藤发现了他们走私的秘密，就被活活勒死后抛尸，女儿最后被关进行李箱，沉入了河底。
警察赶到时，松本己经疯了，嘴里不停喊着“别抓我”，手指死死抠着自己的喉咙，像要把什么东西掏出来。而那具男尸，正静静躺在吊桥中央，脖颈的勒痕慢慢舒展开，缺指的手松开了金属片，落在女儿的连衣裙上。
明子蹲下身，听见他喉咙里传来最后一声低语，像叹息，又像释然：“回家了……”
尸体的眼睛缓缓闭上，尸斑里的“救命”二字渐渐褪去，化作片均匀的青紫色。水面上的母女尸体也慢慢沉入河底，仿佛终于得到了安息。
第二天，明子在男尸的指缝里，发现了根金色的头发，不是来自佐藤妻子，而是属于她自己。她突然想起昨晚男尸看向她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感激。
而淀川货运的仓库里，警察找到了更多尸体，都是发现走私秘密后被灭口的人。每个尸体的脖颈处，都有和佐藤一样的勒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沉在河底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尸语唤醒。
夜班护士们后来都说，每逢月圆夜，太平间73号冷藏柜总会传出轻微的叩门声，像有人在里面数着手指，一根，两根，三根，西根……缺了的那根小指，据说化作了淀川里的浪花，夜夜拍打着码头的吊桥，提醒着每个经过的人：有些真相，就算死了，也会从喉咙里爬出来，一字一句，说到你听见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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