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三角洲，这个充满神秘和魅力的地方，终于迎来了雨季。雨季的到来，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一股独特的气息——腐殖土的腥气。
然而，随着雨季的到来，恒河三角洲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卡利普尔村的茅草屋顶在连绵阴雨里泡得发胀，像一群垂头丧气的病人。村里的老人都说，迷迭香林里藏着不该碰的东西——五十年前被活活打死的哑女玛拉，她喉咙里堵着的最后一声诅咒，至今还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
阿米尔第一次听见那声音时，正蹲在迷迭香林边缘记录蝴蝶标本。那不是人声，也不是兽吼，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擦干涸的河床，又混着女人细碎的啜泣。他抬头时，看见一个穿靛蓝纱丽的老妇人正站在树后，浑浊的眼睛首勾勾盯着他，嘴唇没动，那声音却像藤蔓缠上他的耳道：“卡姆……卡姆……”
“阿姨，您在说话吗？”阿米尔摘下草帽，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妇人没回答，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只剩两颗黄牙的牙床。那天傍晚，阿米尔发现自己说不出“蝴蝶”两个字，舌尖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卷舌音。
三天后，阿米尔在村里诊所遇见了那个老妇人。她坐在墙角，医生用手电筒照她的喉咙，她只是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当她的目光扫过阿米尔时，他突然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像有根冰锥扎了进去。那天晚上，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喊不出来了。
村里开始流传怪事。先是铁匠的儿子，前一天还在吆喝着打铁，第二天就只会发出单音节的哼唧；接着是卖花的姑娘，她挑着茉莉花经过恒河时，突然对着河水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声音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倒像是被剥皮的牲畜在濒死时的哀嚎。
婆罗门祭司的儿子拉吉是个激进的无神论者。他嘲笑村民们迷信，带着几个年轻人闯进了迷迭香林。他们在林深处发现了一间坍塌的泥屋，墙上用鲜血画着扭曲的符号。拉吉掏出手机录像，镜头里突然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呢喃。“不过是风声。”他把手机塞进口袋，回头时，却看见同行的一个青年正瞪着他，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
拉吉成了第一个发出“死者哀嚎”的人。那天他在寺庙前试图演讲，号召大家不要相信谣言，张开嘴却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鸽子，也让所有村民汗毛倒竖——二十年前，被烧死在柴堆上的小偷，临死前就是这样叫的。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人们不敢对视，出门时用纱丽遮住眼睛，孩子们被锁在家里，窗户上钉满了木板。被感染者越来越多，他们聚集在村头的榕树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时不时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哀嚎，那声音在雨雾里飘得很远，连河对岸的村庄都能听见。
阿米尔躲在阁楼里，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蜡黄，嘴唇干裂。他己经三天没说过话了，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楼下传来母亲的哭声，他冲下楼，看见母亲正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当她转过头时，阿米尔看见她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瞳孔正在慢慢变成灰白色。
“妈！”阿米尔想喊，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母亲朝他伸出手，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那不是亲人的眼神，而是饥饿的野兽在盯着猎物。阿米尔猛地后退，撞翻了神龛上的铜灯，灯火落在地上，点燃了散落的花瓣。
火光中，阿米尔看见母亲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他突然想起第一天听到的那个词——“卡姆”。那不是诅咒，是当地土语里“眼睛”的意思。他捂住眼睛，转身冲出家门，身后传来母亲凄厉的哀嚎，那声音里夹杂着父亲临终前的咳嗽声。
雨越下越大，阿米尔在泥泞中奔跑，身后传来越来越多的哀嚎声。他不敢回头，不敢看任何东西，首到撞上一个温暖的身体。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是从城里来的医生。“别怕，我是来帮你们的。”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她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阿米尔想告诉她快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看见女人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那双眼睛正在迅速变得浑浊、灰白。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也爆发出了那种熟悉的、非人的哀嚎。
医生惊恐地后退，转身想跑，却被一群眼神空洞的村民围住。她的尖叫声很快被淹没在无数重叠的哀嚎里，那声音穿过雨幕，飘向更远的地方。在卡利普尔村外的公路上，一个卡车司机正揉着眼睛打哈欠，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然后猛地踩下了刹车。镜子里，后座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穿靛蓝纱丽的老妇人，正透过镜子，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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