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缠了庆州女高整整一周。我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时,袖口沾着的雨珠正顺着藏青色布料往下滴,在泛黄的课桌上晕出一小片深色水渍。
“这是金敏珠前辈的校服哦。”班长恩智抱着作业本经过,瞥了一眼就笑起来,“去年仓库整理时发现的,你转学来得急,总务处暂时只能找到这个了。”
我捏了捏袖口。布料比新校服硬挺些,袖口的白色衬里泛着洗旧的黄,内侧缝着的名字绣线己经磨得快要看不清,只隐约能辨认出“敏珠”两个字。庆州女高的校服是全市出了名的古板,藏青色短外套配白色领结,袖口要整齐地扣到手腕,像被规训过的翅膀,紧紧贴在胳膊上。
第一节课的数学题很难。我低头演算时,忽然感觉袖口蹭到了手背。不是布料自然垂落的触感,更像有人用指尖轻轻刮过皮肤。我抬头看了看西周,前桌的女生正埋头记笔记,同桌的恩智在转笔,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
是错觉吧。我把袖口往外扯了扯,重新攥紧笔。但没过五分钟,那种触感又来了——这次更清晰,像是袖口内侧的褶皱在动,一下一下,顺着我的手腕往上爬。
我猛地卷起袖子。白色衬里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压痕,像是被反复攥过的样子。最下面那道褶皱微微隆起,像一只蜷缩的手指在布料下呼吸。
“怎么了,素妍?”恩智转过头,眼里带着好奇。
“没什么。”我慌忙放下袖子,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发慌,“可能是袖口太窄了。”
恩智笑了笑:“敏珠前辈是出了名的细胳膊,你比她高些,确实会紧点。说起来,她失踪前总穿着这件呢。”
“失踪?”我的笔顿在草稿纸上。
“三年前的事了。”恩智压低声音,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说是放学后去仓库找丢失的发绳,从此就没回来。警察把学校翻遍了,最后只在仓库角落找到一只她的鞋。”她忽然凑近,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袖子,“你不觉得这件校服的袖口很奇怪吗?总像是……有人攥着拳头似的。”
我盯着自己的手腕。藏青色袖口扣得很紧,白色衬里的褶皱在布料下若隐若现,真的像握着拳头时绷起的弧度。
那天晚上,我把校服挂在卧室衣柜里。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纱帘落在衣服上,袖口的褶皱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凌晨三点,我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从衣柜方向传来。
我捏着手机壮胆,点开手电筒照过去。衣柜门虚掩着,校服外套的左袖口正微微颤动,像是被风拂过,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规律。那道最深的褶皱缓缓展开,又猛地收紧,反复几次,像一只在布料下抽搐的手指。
“谁在那里?”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发飘。
袖口的动作停了。
我冲过去关上衣柜门,后背抵着冰凉的木板滑坐到地上。手机光里,我的手腕上赫然印着几道淡红色的压痕,和校服衬里的褶皱一模一样。
第二天去学校,我把校服塞进书包最底层,换上了便服。班主任在走廊拦住我,眉头拧成一团:“素妍,不知道校规吗?必须穿校服。”
“老师,这件校服……”
“总务处说只有这一件了。”她打断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庆州女高的校服是荣誉,多少前辈穿过的,别太娇气。”
我只好重新穿上它。早读课时,袖口的异动变本加厉。褶皱不仅会动,还会顺着我的手腕往上爬,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布料里钻出来。我死死按住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同桌恩智偷偷递来一张纸条:“别碰它。去年有个女生借穿这件校服,上体育课的时候,袖口突然勒住她的手腕,留下一圈紫痕,像被人攥过一样。”
我忽然想起仓库角落那只孤零零的鞋。如果敏珠前辈是在仓库失踪的,那她的校服为什么会被整齐地收在箱子里?
午休时,我避开人群溜进仓库。积满灰尘的货架上摆着一排排旧校服,领结上的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最底层的箱子里,我找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绣着和校服同款的名字——金敏珠。
日记里的字迹很娟秀,起初记着课堂趣事和暗恋的男生,但越往后越潦草。
“她们又在笑我的胳膊了。”
“袖口总是很紧,像有人在里面攥着拳头。”
“今天体育课后,袖口沾了血。不是我的。”
“仓库里有声音,像布料摩擦的声音。”
“它要出来了。”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水晕开像一片血迹:“别让它碰到皮肤。”
我合上书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那件挂在我椅背上的校服,正自己从走廊飘过来,袖口在空荡的仓库里轻轻摆动,像是在招手。
“你是来找发绳的吗?”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回头,仓库里空无一人。但校服的左袖口正对着我,白色衬里的褶皱缓缓展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不是皮肤,不是布料,而是一团缠绕的黑发,发梢沾着暗红色的、早己干涸的血迹。
手腕忽然一阵剧痛。袖口不知何时紧紧勒住了我,布料下的褶皱疯狂蠕动,像无数只手指在往里收紧。我看见自己的皮肤被勒出深深的红痕,正顺着手腕往上蔓延,和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她们总说我的胳膊太细。”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哭腔,“所以我把它们藏在袖口了啊。”
我拼命撕扯校服,却怎么也脱不下来。袖口的褶皱越收越紧,布料下传来骨骼摩擦的脆响,像是有人在里面用力攥紧拳头,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仓库的门“砰”地关上了。黑暗里,我听见无数细碎的摩擦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是货架上那些旧校服的袖口,它们都在动。无数道褶皱在黑暗中隆起、收紧,像一只只从布料里伸出来的手,正朝着我这边爬。
后来,恩智说我在仓库里晕了过去,被保安发现时,手腕上缠着校服的袖口,领结塞在嘴里。那件旧校服被烧了,灰烬里混着几根没烧尽的黑发。
但我知道它没消失。
现在我穿的新校服,左袖口偶尔还会自己动。尤其是阴雨天,那道浅浅的褶皱会微微隆起,像一只蜷缩的手指,在布料下轻轻敲着我的手腕,提醒我它还在这里。
就像金敏珠前辈,永远困在庆州女高的校服里,等着下一个穿起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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