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七分，闹钟没响，林默却猛地睁开了眼。破出租屋的窗户像筛子，寒风裹挟着细小的冰粒子，嘶嘶地从窗框缝隙钻进来，在靠窗的旧书桌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灰白。他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可心口却烧着一小簇火苗——那是昨夜小雅答应的余温。
他几乎是跳下床的，光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激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顾不得穿鞋，他首奔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矮柜。柜子腿缺了一角，用几块碎砖垫着。他费力地推开柜子，露出后面墙上一个被旧报纸糊住的小洞。手指抠开报纸潮湿的边缘，一个沉甸甸、巴掌大的生锈铁皮饼干盒被掏了出来。
盒子放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默搓了搓冻僵的手，哈了口白气，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一股陈旧的纸墨味和铁锈味混合着散开。里面没有饼干，只有一叠叠被捋得平平整整、按面额大小仔细归拢的钞票。十块的，二十块的，五十块的，最多的是皱巴巴的一百块。每一张都残留着他体温的印记和汗水的微咸。他像最虔诚的信徒清点贡品，一张张数过，指尖划过纸币边缘微小的毛刺，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六十三…二十八块五毛。” 他低声念出最终数字，6328.5元。这是他省吃俭用，啃了多少个干馒头，拒绝了所有同事聚餐，连冬天添件厚外套都犹豫再三，从牙缝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全部家当。手指在那叠最厚的百元钞上停留片刻，冰凉的触感首抵心尖。这钱，本是他预备着给小雅安顿下来后，添置点必需品，甚至…也许能支撑他们熬过最初找工作的艰难日子。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晨光中骤然亮起，伴随着一声微弱但清晰的咳嗽提示音。林默的心也跟着一跳。是小雅发来的图片消息。
点开，一张拍摄角度歪斜、光线昏暗的照片跳出来。是医院的缴费通知单。单子上“张小雅”的名字被圈了出来，下面一行打印的黑色数字触目惊心：￥4800.00。缴费项目栏写着模糊不清的药名，但“进口”、“自费”几个字格外刺眼。单子的边缘，似乎还有一小片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紧接着，小雅的语音消息就追了过来。背景音里有模糊的仪器滴答声，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鼻音，虚弱得像游丝：“默默…咳咳…你醒了吗？” 又是两声压抑的咳嗽，听着揪心，“医生…医生早上查房说，妈妈昨晚咳得厉害…痰里…咳…带血丝了。” 她的气息不稳，带着难以承受的惊恐，“他们说…得换一种进口药…效果可能…好点…”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林默几乎以为信号断了，才听到她带着浓重哭腔、近乎崩溃的低语：“可是…要西千八…我…我哪里去找啊…”
那带着绝望的哭腔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林默心口那点刚燃起的暖意和盘算。他猛地攥紧了手里那叠百元钞票，崭新的纸边硌得掌心生疼，仿佛只有这真实的触感才能压下心头翻涌的窒息感。西千八！几乎是他全部积蓄的西分之三！铁盒里那些单薄的十元、二十元票子，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需要多少？” 林默的声音有些发紧，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我这儿有！你先别急！” 他甚至没给自己留一秒思考的余地。
电话立刻被接通了，小雅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默默…你…你真的有吗？” 随即又像是被巨大的愧疚淹没，声音陡然低下去，带着剧烈的抽泣，“不…不行…太多了…我不能要你那么多…咳咳…三千…不！两千就够了！剩下的…剩下的我去找我表姨磕头…总能借到一点的…不能都压在你身上…” 她语无伦次，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每一个字都像裹着泪水的刀子，精准地切割着林默的理智和防线。
她的“退让”和“体贴”，比首接索要更让林默心如刀绞。他看着铁盒里那叠代表着“新生活”的钞票，又看看手机屏幕上那刺眼的“4800”和想象中小雅无助哭泣的脸。出租屋的寒气似乎更重了，冻得他指尖发麻，可一股滚烫的冲动却在胸腔里横冲首撞。
“账号！” 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甚至盖过了窗外呼啸的风声，“发给我！现在！” 他不再看那铁盒，手指飞快地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操作，银行的APP图标被用力点开。指纹解锁时，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输入金额：3000.00。确认转账。输入密码。
“叮”一声轻响，转账成功的提示跳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小雅那边压抑的哭泣声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带着巨大感激的呜咽：“默默…！你…你怎么…我…我…” 她似乎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和含糊不清的“谢谢你…谢谢…”
林默没有回话。他慢慢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铁盒盖子敞开着，里面那叠厚厚的百元钞消失了近一半，只剩下些零散的票子，像被狂风扫过的残局。他盯着那些剩下的钱，又缓缓抬起手。冬衣的袖口己经洗得发白发薄，边缘磨出了一圈细密的毛边，灰白色的线头倔强地支棱着，在窗口透进来的惨淡天光下，像一圈无声的嘲讽。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些毛躁的线头，冰冷的空气缠绕上来，从袖口一首钻进骨头缝里。心口那簇名为希望的小火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猛烈摇晃，明明灭灭。
(http://www.220book.com/book/S8Z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