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西、碎裂
平阳公主摔碎玉盏时,窗外正滚过一声闷雷,青瓷裂开的脆响像冰棱砸在冻面上,酒液溅在苏晚的裙角,洇出深色的花痕,像极了萧彻包裹里那半块玉佩上的血渍。风卷着雨丝扑进窗棂,吹得宴厅里的烛火齐齐歪斜,公主鬓边的珍珠在摇曳的光线下晃出冷芒。“珩哥哥竟为了个贱婢拂逆孤?” 她指着苏晚的手剧烈颤抖,凤目圆睁时,珠翠碰撞的脆响里裹着惊雷,“你可知她是谁?她是定北王的余孽!是克死忠良的灾星!”
满厅哗然中,锦缎摩擦声与抽气声交织成网。檐角的铁马被狂风撞得叮当作响,慕容珩将苏晚护在身后,玄色披风扫过案上的蜜饯碟,滚落的金丝蜜枣在青砖上弹了三下,停在平阳公主的凤靴边。地砖缝里渗进的雨水打湿了枣子,暗红的糖衣晕开,像滴在地上的血。“公主慎言。”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可苏晚贴着他脊背的掌心,分明摸到他绷紧的肌肉在微微发颤,像暴雨前绷到极致的弓弦。“苏姑娘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公主笑得眼泪都要出来,银铃般的笑声淬了毒似的,混着窗外的雨声砸在地上,“那孤倒要问问,定北王萧彻坠楼前,为何只有她在天台上?为何他尸骨无存,偏偏留她一个活口?” 廊下的芭蕉叶被暴雨打得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窗棂,将她的质问衬得愈发尖利。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皮肉被掐破的刺痛顺着手臂爬上来,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她看着慕容珩骤然僵硬的背影,那道曾经为她挡过风雨的屏障,此刻像被惊雷劈中的古树,裂痕正从根部悄悄蔓延。檐外的雨越下越大,顺着雕花斗拱汇成水流,在青石板上冲出蜿蜒的沟壑,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尖锐起来 —— 他从不问她天台上的事,却总在她提起萧彻时沉默;他明明在刑场见过她与萧彻的纠葛,却执意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原来不是不介意,只是在等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是她克死了萧彻!” 公主的声音尖利如刀,劈开满堂死寂,雨珠顺着她的凤钗滚落,砸在描金桌案上晕开点点湿痕,“当年她在敌营做奸细的证据,孤这里可有一沓!如今又想来祸害你,慕容珩你醒醒!” 案上的青铜熏炉被风吹得倾斜,灰烬撒在雪白的桌布上,像泼翻的骨灰。
案上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火星溅在描金烛台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慕容珩猛地回头,苏晚在他眼底看到了挣扎的火光,那簇光忽明忽暗,像极了顾时砚临终前,监护仪上那条忽明忽暗的绿线 —— 窗外的闪电恰好亮起,将他眼底的犹豫照得一清二楚,她曾以为那是希望,最终却只是绝望的预告。
“我……” 慕容珩的喉结剧烈滚动,喉间像堵着滚烫的烙铁。他护着她的手松开又握紧,指节泛白如霜,檐外的惊雷炸响时,他最终只是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先回去。”
苏晚转身离开时,裙角扫过门槛的铜铃,叮当作响的声音里,她听见身后玉簪落地的脆响 —— 那是公主摔碎了他送她的并蒂莲银簪。碎玉飞溅的弧度,像极了那年顾时砚为她折的纸鸢,断线后坠向湖面的轨迹。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混着泪水滑落,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
廊下的风卷着残梅香扑过来,吹得她鬓发凌乱,湿透的裙角沉甸甸地贴在脚踝,像坠着铅块。苏晚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宫灯下拉得又细又长,像条被抽走骨头的蛇。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晃动的灯火,像无数个破碎的月亮。她想起慕容珩送她麒麟佩时说 “别怕”,想起他在宴会上为她辩解时的坚定,原来这些都像那对并蒂莲银簪,看着坚固,实则一摔就碎。道旁的柳树被狂风抽打得枝条乱舞,像在为她的遭遇哀嚎。
回到小院时,石榴树的枝桠在月光下张牙舞爪,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倾倒。残损的窗纸在风中瑟瑟发抖,露出里面昏黄的烛火。苏晚摸出怀中的麒麟佩,玉质温润依旧,可上面的 “珩” 字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在掌心烫出个燎泡。她将玉佩狠狠掷在青石板上,雨水溅起的水花混着碎叶,却没听到预想中的碎裂声 —— 这玉竟比人心还要坚固。远处的更夫敲着梆子,“咚 —— 咚 ——” 的声音在雨夜中传开,带着说不出的凄凉,敲在苏晚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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