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对峙
苏晚在石榴树下埋那对碎银簪时，指尖的血珠正一滴滴渗进潮湿的泥土里。新翻的土块还带着雨夜里的寒气，碎簪的棱角刺破绢帕，硌得掌心旧伤阵阵发疼。慕容珩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踩碎了满院的月光，他玄色的衣袍扫过带露的草叶，惊起一片细碎的水珠。她心里一阵发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场对峙，她躲不掉。
月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身上，像落了层霜，连左颊的梨涡都盛着冰。“为什么不解释？” 他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掌心的伤口，那些交错的裂痕里还嵌着泥土，像谁把破碎的心埋进了尘埃。“你明明可以告诉他们，萧彻的死与你无关。”
苏晚猛地抽出被攥痛的手，腕间立刻浮起红痕，像条渗血的锁链。泥土沾在碎簪上，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凝固的血。解释？她何尝没有想过，可过往的经历告诉她，解释在偏见面前多么苍白无力。“解释有用吗？” 她笑出声，喉间却像卡着碎玻璃，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埋簪的土堆上，溅起细小的泥点，“就像顾时砚的病，我解释过我不在乎，他信吗？就像萧彻说要护我，最后还不是把我一个人留在城楼上？” 他们都活在自己的认知里，从未真正听懂过她的话。
慕容珩的瞳孔骤然收缩，“顾时砚” 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石榴树的粗枝上，震落几片带露的叶子。那些叶子落在他肩头，凉得像谁的眼泪。“你果然…… 什么都记得。” 他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的弓弦。
“我忘不掉。” 苏晚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簪，银亮的断口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划破指尖的血珠滴在土里，立刻被贪婪的泥土吞噬。这些记忆像刻在骨头上的花纹，早己融入她的生命，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你和他们一样，都以为自己能决定我的命运。可你护得了我一时，护得了我一世吗？” 她想起宴会上他松开手的瞬间，那迟疑的弧度像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那一刻，她就知道，他给的保护有多脆弱。
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如将断的弦。石榴树的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对峙伴奏。“我能。” 他的声音带着血丝，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
“机会？” 苏晚挑眉，眼底满是嘲讽，心里却泛起一阵苦涩。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尤其是这种充满束缚的机会。“你连平阳公主的刁难都无法彻底挡回，连你母亲的意愿都难以违背，还谈什么机会？你的机会，是建立在牺牲我的自由之上的，我不需要。” 她要的是能并肩而立的平等，而不是依附于人的庇护。
慕容珩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苏晚打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挣扎吗？” 苏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她看透了他的矛盾，也厌倦了这种拉扯，“你既想护着我，又想顾全慕容家的荣辱，你在这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可我不想做那个让你左右为难的人，更不想成为你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她不是物品，不能被这样掂量来掂量去。
“我不是在权衡利弊！” 慕容珩急切地辩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是真心想护着你，苏晚，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定过。”
苏晚却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埋着碎簪的土地，轻声说：“你的真心太廉价了，慕容珩。在你选择松开手的那一刻，就己经碎了。就像这对银簪，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拼不回去了。”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或许是对他仅存的那点期待吧，现在也好，彻底断了念想。
她转身回屋时，裙角扫过带刺的石榴枝，勾出一道细口。没看见慕容珩弯腰拾起那枚沾血的碎簪，银片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像朵开在绝境里的花。也没看见他对着紧闭的房门，薄唇翕动着，无声地说了句什么。只有院中的石榴树知道，那个夜晚，有人将所有的爱恋与挣扎，都嚼碎了咽进肚里，连月光都染了苦。树影在他脚边扭曲，像团解不开的愁绪，缠得他几乎窒息。
屋内的苏晚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渐息的风声，指尖冰凉。她摸出藏在枕下的半枚双鱼佩，断裂处的棱角依旧锋利，硌得胸口发疼。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像无数个交错的过往，纠缠着，撕扯着，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任何人抱有希望，孤独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http://www.220book.com/book/S9O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