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余温
烤红薯店的铁皮桶冒着白汽，甜香混着焦糊味漫过街角。慕容珩捧着两个烤红薯站在梧桐树下，指尖被烫得不停，像极了当年在巷口给她递糖葫芦的模样。
“刚出炉的，小心烫。” 他把更烫的那个塞给苏晚，自己咬了口稍凉的，红薯皮裂开的纹路里，橙红的果肉泛着蜜光。
苏晚捧着烤红薯的手突然一颤。热气模糊视线的瞬间，她看见少年白衬衫上沾着的糖霜 —— 顾时砚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在甜品店帮她抢最后一块焦糖布丁，袖口蹭到奶油也不在意。
“怎么了？” 慕容珩的指尖擦过她唇角的糖渍，指腹的疤痕蹭得她皮肤发麻。这触感让苏晚想起密道里的血布条，粗糙却带着生死相依的温度。
“没什么。” 她咬了口红薯，甜腻的暖流淌过喉咙时，突然尝到一丝咸涩 —— 像那年在城楼上，他披在她身上的狐裘里，藏着的雪粒融化后的味道。
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柏油路上交缠又分开。慕容珩突然指着街边的音像店：“里面在放《牡丹亭》的昆曲，要不要进去听听？”
玻璃门推开的瞬间，咿呀的唱腔漫出来，正唱到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苏晚的脚步顿住，橱窗里陈列的戏曲人偶穿着石青色宫装，珠翠晃得她眼晕 —— 像极了平阳公主当年的凤钗，在密道里映出狰狞的光。
“不舒服吗？” 慕容珩扶住她的胳膊，玉佩在他领口晃动，与橱窗里的铜铃撞出相似的频率。
苏晚摇摇头，却在转身时撞翻了门口的展示架。昆曲磁带散落一地，其中一盘的封面画着并蒂莲，碎成两半的裂痕与记忆里的银簪重叠。
“抱歉！” 她慌忙去捡，手指触到磁带盒的刹那，突然想起平阳公主摔碎银簪时的尖叫，混着萧彻临终前的咳嗽声，在耳边炸开。
“苏晚！” 慕容珩抓住她颤抖的手，红薯在她掌心压出温热的印子，“别吓我。狗儿要听狗儿歌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音像店老板的抱怨声渐渐远去，苏晚望着他左颊的梨涡，突然伸手按上去。“这里，” 她的声音发颤，“是不是受过伤？”
慕容珩的身体猛地僵住。他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下来，左颊确实划过大口子，只是疤痕在成年后渐渐淡去，只剩浅浅的轮廓。“你怎么知道？”
夕阳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想起镇南王府的紫藤架，那年他替她挡下坠落的花盆，血珠滴在她发间，也是这样的暖红色。
“猜的。” 她收回手，指尖还沾着他皮肤上的温度，像握着块不会冷却的烙铁。
走到苏晚家楼下时，慕容珩从书包里掏出个锦盒。“这个给你。” 他打开盒子的动作有些笨拙，里面躺着枚银质书签，刻着并蒂莲的纹样，花蕊处镶嵌着细小的珍珠 —— 正是当年那对银簪的样式。
“我找人复刻的。” 他挠了挠头，耳尖泛红，“爷爷说，碎掉的东西，总能补回来的。”
苏晚的指尖抚过书签的纹路，珍珠的凉意在皮肤上游走，突然想起忘川河畔的孟婆汤。原来有些亏欠，真的能跨越轮回，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明天……” 慕容珩的声音被晚风吹得发飘，“还能一起去图书馆吗？”
楼里的灯光次第亮起，苏晚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看到上元节那盏琉璃灯。“好啊。” 她接过锦盒时，书签的棱角硌在掌心，与麒麟佩的裂痕形成奇妙的呼应。
慕容珩转身跑开时，书包上的挂坠叮当作响 —— 那是枚小小的青铜令牌，刻着简化的 “镇南” 二字，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苏晚站在楼道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剥开最后一点红薯皮。焦黑的外皮里，藏着块心形的果肉，甜得让人心头发颤。她想起很多年前，有人在雪地里对她说 “等开春”，原来春天真的会来，哪怕迟到了好几世。
夜风卷起地上的红薯皮，打着旋儿掠过她的脚踝，像谁在轻轻拉扯裙摆。苏晚握紧掌心的书签，突然觉得手腕的烫痕开始发烫，与慕容珩疤痕的温度渐渐重合，在岁月的长河里，酿成一杯带着余温的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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