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戏文
周六的晨雾还没散尽,慕容珩推着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站在巷口,车把上绑着束腊梅。
冷香混着雾气漫过来时,苏晚的指尖突然发颤——这味道像极了那年镇南王府偏院的红梅,雪落在花瓣上融成水,顺着枝干流进埋碎簪的泥土里,也是这样清冽中裹着点腥甜。
“上来吧。”
他拍了拍后座的软垫,布料上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温度。苏晚扶住他腰侧时,指尖触到道坚硬的轮廓——是那枚麒麟佩被他别在了皮带扣上。
金箔补过的裂痕硌着她的掌心,像块不会融化的冰,让她突然想起密道里他将玉佩塞进她领口的瞬间,那时的玉也是这样凉,却被他的体温焐出了层暖意。
自行车穿过老街时,车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慕容珩的白衬衫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旧伤,苏晚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那道疤的弧度,与他替她挡箭时留下的伤口完美重合。
原来有些伤痛真的会刻进轮回,变成彼此身上隐秘的印记。
“前面就是长安大戏院了。”
他突然减速,车把在青石板上划出道浅痕。苏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剧院门楣上的鎏金大字“牡丹亭”在雾里泛着暗纹。
笔画间的磨损让她想起萧彻书房里那本线装书,封面上的字迹也是这样被岁月磨得发虚,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成灰烬。
后台的化妆间里,旦角正在贴花钿。朱红色的胭脂在瓷盘里碾开,像极了那年苏晚掌心的血珠,滴在麒麟佩上晕开的形状。
慕容珩的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镜前,银须上还沾着雪粒,看见两人进来时,突然指着苏晚手腕的红绳:“这令牌……你戴着倒合衬。”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人从樟木箱里翻出个锦盒,打开时飘出股陈旧的檀香——里面是套并蒂莲银簪,碎成八瓣的断口处,还留着被炭火灼烧的焦黑痕迹。
她盯着那些焦痕,突然想起平阳公主摔碎银簪时的尖叫,瓷片飞溅的弧度里,分明也有这样狰狞的黑色印记。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触到银簪时,却被慕容珩轻轻按住。
他的掌心很热,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忘川河畔的血布条,也是这样将两人的命运缠成死结。
“当年从定北王府火场里捡的。”
老人用布巾擦拭着碎簪,指腹划过银片上的焦痕,
“那天雪下得真大,消防员从废墟里扒出这东西时,上面还缠着半块双鱼佩。”
双鱼佩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苏晚猛地后退半步。
她看着慕容珩将碎簪拼在掌心,金箔补过的麒麟佩突然发烫,狗儿要听狗儿歌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仿佛有血从裂痕里渗出来,与银簪上的焦痕融成一片。
后台的戏服晾在竹竿上,石青色的宫装被风掀起,衣角扫过她的手背,凉得像密道里的锁链,让她瞬间想起公主狰狞的笑。
开戏的锣鼓声响起时,慕容珩突然抓住她的手。
“跟我来。”
他拉着她穿过侧幕,舞台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苏晚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明白他早就知道会见到这些——他带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戏,是为了让她记起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过往。
“惊梦”一折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时,苏晚的目光落在台下第三排。
那里坐着位穿白衬衫的老者,正用放大镜看着节目单,指腹在“柳梦梅”三个字上反复——他后颈的碎发里,藏着颗与慕容珩一模一样的痣。
她的眼眶突然发热,想起顾时砚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等到来生,我还在书店等你”,原来他真的守约了。
戏文唱到“似水流年”时,老者突然抬头,与苏晚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枚戒指,铂金指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正是顾时砚当年藏进蛋糕里的那枚,戒面的碎钻还留着摔过的裂痕。
苏晚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原来那些深埋的执念,真的能跨越生死找到归宿。
散场时的雪下得很急,慕容珩将围巾裹在苏晚颈间。
羊毛纤维里混着根极细的银链,末端坠着的狐毛在雪光里泛白——苏晚突然想起那封北疆来信,他说“白狐皮毛像你院中的落雪”,原来有些承诺,真的能跨越生死,在时光里长成具象的模样。
她摸着那撮狐毛,突然确信他说的“待开春”从不是空话。 老人站在剧院门口,拐杖在雪地上敲出点点梅花印。
“下周来家里吃饭吧,”
他塞给苏晚把黄铜钥匙,“地窖里还藏着瓶长安雪夜酿的酒,该开封了。” 钥匙的齿痕硌在掌心,苏晚突然想起密道入口的铜环,也是这样冰凉的触感。
她望着慕容珩在雪地里奔跑的背影,突然明白老人话里的深意——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真相,就像地窖里的酒,终于到了该开封的时刻。
而她与慕容珩,就是揭开酒封的那双手。
雪落在戏单上,“牡丹亭”三个字渐渐洇开。
苏晚的指尖划过纸面,突然看见墨迹里浮出行极小的字,是用胭脂写的“等你”,笔画与萧彻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一模一样。
她将戏单按在胸口,那里的温度足以融化所有的冰雪,也足以焐热那些跨越了太久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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