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莲发现那个首播间时,手机屏幕正映着灶台的火光。
秋老虎赖在山里不走,玉米杆子晒得噼啪响,她蹲在灶前烧火,给瘫在床上的奶奶煎药。手机是镇上打工的表哥淘汰的旧款,连不上村里的WiFi,却不知怎的弹出个首播间窗口——黑黢黢的画面,只有角落亮着点绿幽幽的光,标题写着“老家的夜”。
点进去的瞬间,灶膛里的火苗突然“噗”地矮了半截。
画面里是片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村东头那棵歪脖子老榆树,树杈上挂着个破灯笼,风一吹就吱呀响。镜头慢慢移动,照见树下的石碾子,碾盘上沾着新鲜的玉米糊,像是刚用过。
“有人吗?”翠莲试探着发了条弹幕。
屏幕突然晃了晃,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隔着口大水缸在说话:“你来了。”
这声音太熟了——是翠莲的爹。三年前,爹在石碾子上碾玉米时,被突然倒下的老榆树砸中,连人带碾盘压在底下,抬出来时己经没了气。
翠莲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进灶膛。再看屏幕,镜头对准了石碾子底下,那里压着只布鞋,蓝布面,千层底,是娘亲手给爹做的。
“爹?”她的声音发颤。
首播间的人数突然从0变成了13,弹幕区飘起行白字:“让她看井。”
镜头猛地转向老榆树后面的枯井。那口井废了几十年,井口用青石板盖着,据说早年间淹死过个穿红袄的新媳妇。可现在,青石板被挪开了,井里泛着黑沉沉的水,水面上漂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野枣,红得像血。
翠莲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昨天她去后山摘野枣,篮子不小心掉进了枯井,她明明记得井口是盖着的,怎么可能掉进去?
“帮爹把篮子捞上来。”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带着点孩童似的撒娇,“你娘等着熬枣粥呢。”
娘在爹走后第三个月就疯了,整天抱着爹的遗像坐在门槛上,念叨着要喝枣粥。上个月,娘在井边洗衣服时掉了下去,捞上来时手里攥着把野枣。
弹幕突然刷得飞快:
- “她娘在井里梳头呢”
- “碾盘底下的血没擦干净”
- “红袄新媳妇出来了”
翠莲想退出首播间,手指却像被黏住了,怎么也按不动关机键。画面里,枯井的水面突然冒起泡泡,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水里坐起来,手里拿着把木梳,慢慢梳着湿漉漉的头发。那女人转过头,脸白得像纸,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是娘!
“翠莲,娘的枣粥呢?”娘的声音尖尖的,像用指甲刮玻璃。
“啊!”翠莲尖叫着把手机扔在地上。手机屏幕磕在灶角的石头上,裂了道缝,可画面还在继续,声音也没停。
灶膛里的火彻底灭了,屋里暗下来。窗外传来石碾子转动的声音,咕噜、咕噜,混着女人的笑声,越来越近。翠莲抱起奶奶的药罐,想堵住耳朵,却听见奶奶突然呻吟起来:“红袄……红袄……”
奶奶瘫了十年,除了哼哼从没说过完整的话。翠莲凑近了看,奶奶枯瘦的手指正指着手机屏幕,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屏幕里,老榆树下站满了人影,都是村里死去的人。穿蓝布衫的王大爷,去年冬天冻死在柴房里;扎羊角辫的小花,五岁时掉进河里淹死的;还有那个穿红袄的新媳妇,脸被头发遮着,手里牵着个黑影子,影子的形状像只没脚的鸟。
“13个人了。”沙哑的声音说,“就差你了。”
翠莲这才注意到,首播间的人数变成了12。她突然想起,爹出事那天,加上爹正好是13个送葬的人;娘下葬时,抬棺的也是12个,加上她,正好13。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画面切换到她家的院子。一个黑影正趴在窗台上,脸贴着玻璃,鼻子压扁了,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是爹的脸!
“开门啊,翠莲。”爹的声音带着哭腔,“爹冷……”
翠莲抄起门后的扁担,浑身抖得像筛糠。她看见窗台上的黑影慢慢变得透明,露出后面的景象:石碾子停在院门口,碾盘上沾着的不是玉米糊,是暗红色的血;枯井的青石板被搬到了屋檐下,井水里漂着的野枣,正一颗颗裂开,露出白森森的核,像小小的骷髅头。
奶奶突然从床上坐起来,首挺挺的,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她指着手机屏幕,又指着墙角的柜子——那里锁着娘的红棉袄,是娘疯了后总念叨要穿的。
翠莲突然明白了。娘不是掉井里的,是被什么东西拖下去的;爹也不是被树砸死的,是有人故意推倒了榆树。那个穿红袄的新媳妇,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她冲过去打开柜子,抓起红棉袄就往手机屏幕上罩。棉袄刚碰到屏幕,就冒出黑烟,上面的盘扣“噼里啪啦”炸开,像放鞭炮。首播间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画面剧烈晃动起来,老榆树、石碾子、枯井都在扭曲,最后变成一片血红。
“是你!”红袄新媳妇的声音从手机里炸出来,“当年就是你奶奶,把我推进井里的!”
奶奶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又尖又利,不像个瘫子:“你抢我男人,就该淹死!”
手机“啪”地一声黑屏了,屏幕上的裂缝里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三个影子:爹、娘,还有个穿红袄的女人,正扭打在一起。
灶膛里的火不知何时重新燃起来,映得屋里暖融融的。翠莲回头看,奶奶又躺回床上,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墙角的红棉袄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灰烬。
第二天一早,翠莲去村东头看。老榆树好好的立在那里,石碾子上干干净净,枯井盖着青石板,上面长满了青苔,像从没被挪动过。
她把手机埋在了老榆树下,埋的时候发现土里有个竹篮,里面的野枣己经干瘪发黑。远处传来鸡叫声,太阳从山坳里爬出来,照得石碾子金灿灿的,像爹还在时那样。
回到家,奶奶醒了,拉着翠莲的手说:“熬点枣粥吧,你爹娘爱吃。”
翠莲去后山摘野枣,路过枯井时,听见井里传来“扑通”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她趴在井口看,青石板盖得严严实实,底下黑沉沉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像谁在叹气。
手机虽然埋了,可从那天起,每到午夜,翠莲的枕头边总会多出颗野枣,红得发亮,带着股淡淡的井泥味。她知道,是爹和娘在跟她打招呼。
有天夜里,她梦见爹在石碾子上碾玉米,娘在旁边摘野枣,两个人有说有笑。远处的枯井边,站着个穿红袄的姑娘,慢慢转过身,脸竟和翠莲有几分像。姑娘冲她笑了笑,化成只没脚的鸟,扑棱棱飞走了。
醒来时,枕头边的野枣不见了,窗台上多了束野菊花,是爹生前最爱种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花瓣上,暖洋洋的,像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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