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第一次看见那座城堡时,正蹲在玉米地埂上啃干馍。
秋阳把黄土坡晒得冒白烟,远处的塬上突然浮出个灰黑色的影子,尖顶刺破云层,塔楼像插在地里的半截筷子。他揉了揉眼睛,影子还在,城墙上似乎有红旗飘动,风一吹,猎猎作响。
“狗剩,看啥呢?”三叔公扛着锄头走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眉头猛地拧成疙瘩,“别瞅那地方,是老城圪垯。”
老城圪垯是村里的禁忌。老辈人说,那底下埋着座古城堡,民国时被土匪占过,后来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连石头都烧成了灰。可狗剩明明看见,那影子上有窗,窗棂里透出昏黄的光,像有人在点灯。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爹走得早,娘卧病在床,家里穷得叮当响,要是城堡里真有财宝,娘就能去县城看病了。鸡叫头遍时,狗剩揣了个窝头,偷偷往塬上跑。
越靠近老城圪垯,空气越冷,草叶上凝着白霜,明明是九月天,却冻得人骨头疼。走到近前才发现,那不是影子,是座实实在在的城堡,青灰色的砖墙上爬满枯藤,城门上挂着块匾,写着“聚义堂”三个金字,被烟火熏得发黑。
“吱呀”一声,城门自己开了道缝,里面飘出股甜腻的香气,像娘熬的蜜枣粥。狗剩咽了口唾沫,钻了进去。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里长着黑色的草,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死人脸上。正房的门敞着,屋里摆着张八仙桌,桌上的白瓷碗里盛着蜜枣粥,热气腾腾的,像是刚端上来的。
“吃吧。”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娇滴滴的。
狗剩抬头看,房梁上坐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头发盘得高高的,插着根金簪子,正冲他笑。那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慌,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
“你是谁?”狗剩攥紧了手里的窝头。
“我是这儿的女主人。”女人从房梁上飘下来,脚不沾地,“ decades前,我男人在这儿藏了些宝贝,谁能找到,就给谁。”
她指着西厢房:“那里有口井,宝贝就在井底。”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果然有口井,井口盖着块红布,布上绣着朵牡丹花,针脚细密,像是新绣的。狗剩刚要揭开红布,就听见身后传来“呜呜”的哭声,像个老太太在哭。
回头一看,正房的墙角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娃,别碰那井。”老太太的声音嘶哑,“那是口杀人井。”
“你是谁?”狗剩后退半步。
老太太慢慢转过身,脸皱得像核桃,眼睛里淌着血:“我是你三奶奶。民国三十一年,我男人被土匪抓来挖井,再也没出去。”
狗剩吓得差点坐在地上。三奶奶是三叔公的娘,早就死了几十年,坟头都平了。
“别听她胡说。”红旗袍女人突然出现在老太太身后,手里多了把剪刀,“她是嫉妒我有宝贝。”
剪刀“唰”地刺进老太太的后背,老太太没流血,身体却像纸糊的一样,慢慢瘪下去,最后变成了张人皮,挂在墙上,眼睛还圆睁着。龙城府的唐叔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狗剩这才发现,屋里的墙上挂满了人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张皮的胸口都插着根金簪子,跟红旗袍女人头上的一模一样。
“快跑!”院门外传来三叔公的喊声。狗剩回头看,三叔公举着把桃木剑冲进来,剑刃上沾着黑血,“这是座鬼堡,你三奶奶当年就是被这女匪首害死的!”
红旗袍女人尖叫一声,头发突然变得老长,缠住了三叔公的脖子。“老东西,当年你爹举报我,害我被烧死在这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三叔公的脸憋得通红,桃木剑掉在地上,他指着那口井,对狗剩喊:“井底有炸药,是当年剿匪时埋下的,快点燃它!”
狗剩这才明白,哪有什么宝贝,这城堡是女匪首的鬼魂幻化的,她要找替身才能离开。那些人皮,都是被她害死的人。
他捡起桃木剑,朝着红旗袍女人扔过去。剑刚碰到她的衣服,就冒出黑烟,女人惨叫着后退,头发烧了起来。狗剩趁机冲到井边,揭开红布——井底果然有个油布包,里面裹着炸药和火折子。
“抓住他!”女人嘶吼着,墙上的人皮突然活了过来,张开嘴朝狗剩扑去。那些嘴咧得老大,露出尖利的牙齿,嘴里喷出股腐臭味。
狗剩划着火折子,把炸药扔进井里,转身就往外跑。三叔公不知何时挣脱了头发,拽着他冲出城门。刚跑出没几步,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城堡在火光中摇晃起来,青灰色的砖墙慢慢变成纸糊的,被火焰一烧,卷成了灰烬。
火光里,无数人影在挣扎,有穿红旗袍的女人,有挂在墙上的人皮,还有些穿着军装的士兵,举着枪西处射击。三叔公跪在地上,对着火光磕头:“爹,娘,你们安息吧。”
天亮时,塬上只剩下片焦黑的土地,连块砖都没剩下。三叔公说,女匪首当年带着土匪盘踞在这儿,抢了不少财宝,后来被军队围剿,她和手下都被烧死在城堡里,财宝也被埋在了地下。那些被她害死的人,怨气不散,就跟着她的鬼魂困在了这里。
“你看见的城堡,是他们的执念变的。”三叔公拍着狗剩的肩膀,“几十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城堡都会现身,引诱村里人进去当替身。”
回家的路上,狗剩的兜里沉甸甸的。他掏出来看,是块金条,不知何时揣进去的,金条上刻着个“义”字,像是土匪的标记。
“这是你应得的。”三叔公说,“你救了大家。”
狗剩把金条卖了,带着娘去县城看好了病。娘说,那天夜里梦见狗剩的爹了,爹说他在那边挺好,还说家里要走好运了。
秋收后的一天,狗剩去塬上放羊,发现焦黑的土地上长出了片金色的麦子,沉甸甸的,比村里任何一块地的麦子都。他摘了穗麦粒,放在嘴里嚼,甜丝丝的,像娘熬的蜜枣粥。
远处的塬上,又浮出个灰黑色的影子,一闪就不见了。狗剩知道,那是城堡的鬼魂在跟他告别。他挥了挥手,赶着羊群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金色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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