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三年的中元节,通州卫的雨下得邪乎。我缩在义庄角落补着寿衣,忽听院外传来骨笛声,咿咿呀呀的,像极了坟头鬼哭。
“别听。”守庄的老马爷往火塘里添了块炭,烟袋锅里的火星映着他缺了半只耳朵的脸,“那是‘骨笛张’在唤人。”
我捏着针线的手顿住了。骨笛张是通州卫的老传说,说他原是前明的吹笛圣手,明末兵乱时被乱箭射穿了喉咙,死后怨念不散,每逢阴雨天就带着自制的骨笛在乱葬岗徘徊。
“传说罢了。”我嘴上犟着,耳朵却忍不住追着那笛声。那调子怪得很,既像《鹧鸪飞》,又掺着《哭七关》的哀音,听得人后颈发毛。
火塘里的炭噼啪爆开,老马爷突然往我手里塞了把糯米:“记住,听到笛声千万别抬头,更别应声。”他浑浊的眼珠转向义庄大门,门闩正在轻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头推。
笛声越来越近,己经到了院里。我死死盯着脚尖,余光瞥见门槛上慢慢探进半只脚——那是只绣着缠枝莲的弓鞋,鞋头却沾着黑褐色的泥,像是刚从坟里扒出来的。
“小哥,借个火。”女人的声音,柔得像水,却裹着股土腥气。
我牙齿打颤,攥着糯米的手心全是汗。老马爷说过,应答了就会被勾走魂魄,替骨笛张找新的笛材。
“聋了?”那声音近了些,我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栀子花香。眼前忽然落下一缕青丝,缠上我的手腕,冰凉滑腻,像条小蛇。
“当啷!”老马爷的烟袋锅掉在地上,他豁地站起身,手里举着柄桃木剑:“张瞎子,三百年了还不安生!”
院里的笛声骤然拔高,尖利得像铁器刮过骨头。我趁机抬头,只见廊下站着个穿月白衫的女子,青丝遮着脸,手里握着支白玉似的笛子。可那笛子的形状太奇怪了,分明是截人的臂骨,骨头上还留着密密麻麻的孔洞。
“他要找新笛膜。”女子忽然转过头,青丝分开的地方没有脸,只有个黑洞洞的窟窿,“当年他喉咙里的笛膜,是用我脸皮做的。”
老马爷的桃木剑劈过去,却被一股黑气弹开。他踉跄着后退,指着我喊:“快!烧了那支笛!”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怀里多了支骨笛。笛身上刻着缠枝纹,吹孔处还沾着暗红的血渍。火塘的热浪扑在脸上,我咬咬牙,摸出火折子就往笛身上点。
“不要!”女子发出凄厉的尖叫,青丝暴涨,像无数条鞭子抽过来。老马爷扑过来挡在我身前,那青丝穿透他的胸膛,带出一串血珠。
骨笛遇火腾起绿焰,院里的笛声戛然而止。女子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渐渐化成青烟,只留下半只弓鞋掉在地上。
老马爷咳着血倒在我怀里,他指着义庄后院:“去……看看那棵老槐树……”
雨停时,我在槐树下挖出个坛子。打开时一股腥气冲出来,里面泡着颗人头,喉咙处被剜出个洞,洞壁上还贴着层半透明的膜——正是用人皮做的笛膜。坛底压着张泛黄的纸,写着:“崇祯十七年,笛痴张,杀妻取膜,遭雷击毙,尸身无存,唯留一臂骨。”
后来我才知道,老马爷年轻时是个仵作,当年验过骨笛张的坟,里面只有截臂骨。他守着义庄,就是怕那东西再出来害人。
如今我接了老马爷的活计,守着这座义庄。每逢阴雨天,还是会隐约听到笛声,只是再也不敢抬头。那支烧掉的骨笛,总在梦里出现,笛身上渐渐浮现出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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