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血色黎明
第八天的夜色格外浓稠，像化不开的墨。
陆?靠在浴室门板上，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银杏叶标本。这是他准备的第三片了，前两片都被她从门缝里取走，攥得皱巴巴的，边缘沾着若有若无的血痕 —— 是她抠门板时蹭破的指尖血。
凌晨两点，浴室里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不是梦魇的呜咽，是清醒的、带着毁灭欲的崩溃。瓷盘砸碎的脆响，玻璃划过瓷砖的尖啸，还有她反复嘶吼的 “让我死”，像无数把钝刀，一下下割在陆?的心上。
“倾鸾！” 他用力拍门，指节撞得生疼，“你看着那片银杏叶！想想张妈！想想我！”
里面的哭喊骤然拔高，混着重物倒地的闷响。陆?的心脏猛地悬到嗓子眼，他仿佛能看到她蜷缩在碎玻璃堆里，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肉 —— 就像她杀完林墨那天，用刀片在手臂上划下三道平行的血痕，说这样能 “清醒点”。
“苏倾鸾！”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数到三，你必须出声！一 —— 二 ——”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陆?的血液瞬间冻结。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折叠床。金属床架倒地的巨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却没能撬动浴室里的死寂。
“倾鸾？” 他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你…… 跟我说句话…… 哪怕骂我一句……”
门缝里没有任何动静。既没有她往日崩溃后的抽泣，也没有玻璃碎裂的余响，只有空气穿过缝隙的微弱气流，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那味道很淡，却像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紧了他的喉咙。
陆?猛地转身，撞向浴室门的锁芯位置。实木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却纹丝不动 —— 这是他特意换的防爆门，此刻却成了隔开生死的屏障。
“来人！备工具！” 他对着对讲机嘶吼，声音劈叉得像被撕裂的布，“把备用钥匙拿来！快！”
沈曼云披着睡衣冲过来，看到他赤红的眼睛和颤抖的手，瞬间明白了什么，腿一软差点摔倒：“?儿…… 倾鸾她……”
“别问！” 陆?扯开领带，徒手去掰门锁的金属面板，指腹被磨得血肉模糊，“拿斧头来！”
备用钥匙在慌乱中找不到了。当管家带着斧头赶来时，陆?的指骨己经因为反复撞击门板而泛青。他夺过斧头的瞬间，沈曼云的哭喊在身后炸开：“别砸！会伤着她的！”
斧头落下的巨响里，陆?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决绝：“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第一下，门板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第二下，锁芯彻底崩碎。
第三下，斧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劈进门板，露出里面模糊的光影。陆?一脚踹开残破的门，冲进浴室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剧烈咳嗽。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逆流。
苏倾鸾蜷缩在浴缸里，浑身是血。她的手腕泡在浑浊的水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染红了整个浴缸的水面。碎玻璃散落在她周围，有几片深深嵌进她的胳膊，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汇成蜿蜒的小溪。
而她手里，还死死攥着那片银杏叶，叶脉上的纹路被血浸透，变成了暗褐色。
“倾鸾！” 陆?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滚烫的烙铁烫过。他扑过去跪在浴缸边，颤抖着伸手探她的鼻息 —— 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几乎感觉不到。
“医生！叫医生！” 他对着门口嘶吼，声音里的恐慌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沈曼云看到浴缸里的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管家冲进来扶住她，对着对讲机吼得声嘶力竭：“救护车！让救护车立刻滚过来！地址是……”
陆?顾不上其他，撕开自己的衬衫，死死勒住苏倾鸾的手腕。她的皮肤冷得像冰，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他将她从浴缸里抱出来时，她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后脑勺磕在浴缸边缘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他的肩膀。
“醒醒…… 苏倾鸾你醒醒！”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你说过要等我的！你说过会回来的！你不能食言！”
她的睫毛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溢出一串血沫。
陆?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他想起那天，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骗子。
这个该死的骗子。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别墅的死寂。陆?抱着苏倾鸾冲出去时，晨光正好穿透云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
他看着她手腕上被衬衫勒出的红痕，突然想起她杀完林墨那天，也是这样用布条死死缠着自己的胳膊，说 “血止不住”。那时他以为是她夸张，现在才知道，有些伤口一旦裂开，就真的很难愈合。
“别睡……” 他在她耳边反复呢喃，声音哽咽，“看着我…… 倾鸾，看着我……”
她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掀开一条缝。涣散的瞳孔聚焦在他脸上，嘴角似乎想牵起一个微笑，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陆?……”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气若游丝，“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撑到天亮。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 没能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陆?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她的脸上，与她的血混在一起。他用力摇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救护车的车门关上时，苏倾鸾的手彻底垂了下去，那片染血的银杏叶从她掌心滑落，掉在救护车的地板上，像只折翼的蝶。
陆?弯腰捡起它，紧紧攥在掌心。叶片的锯齿扎进皮肉，渗出血珠，与她的血融为一体。
他知道，这一次，他不能再等了。
他要闯进她紧闭的世界，撬开她尘封的心门，哪怕用最粗暴的方式，也要把她从那片血色的泥沼里拉出来。
因为他是陆?，是她的丈夫，是那个答应了要陪她走到最后的人。
这个承诺，就算是绑，他也要绑着她一起实现。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车窗外的黎明越来越亮，却照不进陆?眼底的阴霾。他看着苏倾鸾毫无血色的脸，指尖一遍遍抚过她手腕上的伤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她活着。
哪怕要与死神为敌。
哪怕要耗尽自己的生命。
他都在所不惜。
因为她是苏倾鸾，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他不能失去这束光。
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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