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的风卷着陈留酒肆的幌子，也卷起了郦食其藜杖下的天下。当这个袖口缀着亡妻麻布补丁的老狂生，用酒渍在粗木桌上勾出陈留城防图时，鼎镬的沸声己在历史深处隐隐作响……
他以狂傲为剑，以舌代为戟，在秦亡汉兴的夹缝中，刻下了“高阳酒徒”西字的血色注脚！
这日，陈留城外的黄土被秋阳烤得龟裂，郦食其的藜杖敲在酒肆桐木门上，惊飞了衔着阿房宫炭屑的燕子。"打酒！要最烈的杜康，给老子满上！”
他哑着嗓子把铁锥砸进酒坛，火星溅在袖口补丁上，"高阳酒徒郦生饮"七个字深可见骨。
老板搓着围裙首往后躲："先生，这字要是被秦兵看见，可是要剜眼的死罪呀！”
“死罪？”郦食其灌下一口酒，酒液顺着刻痕渗进陶土，溅在粗木桌的刀疤上，"当年始皇帝刻石琅琊，说黔首安宁，转头就把西十万黔首埋进骊山！如今大泽乡的戍卒啃着稻壳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子刻几个字算个球！”
邻桌屠户的屠刀，当啷掉进羊汤，刀面映出他补丁上的针脚："这麻布......”
"我亡妻织的，"郦食其用筷子在酒渍里划拉，"当年她梭子上总缠着没纺完的秦律竹简，说这破律法比麻线还乱，你瞧这补丁角上的线头，还是她给我缝补《商君书》时，从刑徒服上拆下来的麻线，线头上还沾着骊山陵的土呢。”
此时咸阳宫章台殿内，赵高正用玉簪挑开密报，玉簪尖戳破的绢帛背面，《天下舆图》残片缺角与酒渍地图的北斗图案严丝合缝，他对着胡亥耳边低语，玉簪在烛火下投出蛇形影子："陛下瞧这酒徒画的反图，倒跟李斯当年藏的舆图残片能拼上。”
胡亥把玩着镶嵌东珠的博局棋盘，棋子砸在楚河汉界上咯咯响："赵高，你说这高阳酒徒，比你指的鹿还狂吗？他敢在酒坛上刻字，老子敢在鹿头上刻马！”
殿外廊下，值守的宦者正用竹刀在柱上刻酒徒二字，每划一刀就往刀痕里抹血："让这狂生瞧瞧，秦法的血槽有多深！”
三日后刘邦营帐里，郦食其将儒冠摔在刘邦洗脚盆边，冠带扫翻了盆里的泥污，溅在刘邦的草鞋上："足下踞床洗足，是学秦始皇拿士人当溺器？”
刘邦擦着脚趾缝的泥笑骂，："老子见的酸儒多了，开口闭口诗云子曰，你有何不同？”
"不同？"郦食其抓起案上鹿肉就啃，肉汁滴在地图上，在陈留二字处晕开血痕，"陈留县令每晚亥时必去西街醉仙楼，我早让乐户把城防图绣在肚兜的鸳鸯眼里，你看他小妾去年上元节插的玉簪，簪头掉的发丝还封在东壁垒的杜康坛口，那发丝上还缠着青楼的红头绳；西门瓮城马槽下的弩箭，跟我祖上当栎阳令时见过的弩机一个模子，机括上刻着始皇帝二十八年造，跟他搜刮民脂的账本一样老，账本里还夹着青楼的局票呢！”
他袖口补丁蹭过地图，麻布织纹透出的夯土结构让刘邦眯起眼："这纹路......”
"用我亡妻陪嫁的织锦梭子编的，"郦食其扯了扯袖口，"她当年织看着结实，里头全是窟窿，就像县令的酒坛，外头刻着御酒，里头装的是尿呀！”
此刻咸阳宫织室里，宫女们正按赵高密令赶制锦缎，掌事宫女针扎破手指，血珠滴在固粮道的暗线旁，恰与郦食其在酒肆画的粮道标记同个走向，她把带血的丝线缠在织梭上骂："这密线走的，跟逼死我男人的苛政一个鬼样，连针脚都透着腥！”
织室角落，老宫女偷偷将染血的丝线缠在郦食其年轻时求仕信的残片上，信中除苛政三字己被虫蛀，只剩政字的反文，像极了倒着写的"亡"。
当夜他踹开县令房门时，对方正抱着酒坛打盹，酒坛封口的小妾发丝散了一枕，县令吧唧着嘴："老郦啊，刘邦那泼皮能成什么事......当年他在沛县吃白食，我还拿鞋底抽过他呢......”
匕首突然抵住咽喉，刀锋刮着喉结发出沙沙声："你的事在床头第三块砖下！三年前你我赌棋输了三坛杜康，如今该拿粮草簿抵债了！”
县令瞳孔骤缩，酒气冲得郦食其皱眉："你怎么知道......”
"你藏酒时碰倒了烛台，蜡油滴在砖缝里，"郦食其冷笑，匕首尖挑开他衣领，露出赵高赏的火漆印，“就像你贪墨军粮时，总在账册夹朱砂标记，那朱砂还是从始皇帝陵偷的呢！”
次日城头悬着的首级眼眶爬满秋虫，郦食其挥起降旗时，旗子缠住了城垛的野草，刘邦拍着他肩膀大笑："老郦真有你的！这粮仓够咱弟兄吃半年！”
他却盯着粮仓暗格里的李斯竹简，碎帛上"天下苦秦久矣"六字被虫蛀得残缺，恰与亡妻补丁的针脚拼成"苦秦久矣，当烹"！
"你看这针脚，"他摸着补丁喃喃道，"跟她给我缝藜杖握把时一模一样，当年她还说，这线能勒断秦律，现在看来，勒断个县令的脖子也够了！”
武关守将的玉酒盏在铜灯下泛着柔光，酒液晃出阿房宫的影子，守将转着酒盏叹气："听说刘邦烧了阿房宫？那可是始皇帝的心血......"
郦食其猛地顿碎酒盏："沛公入关封府库，倒是项羽的兵拿始皇帝诏书擦马粪！你看这布上的陈胜王，血里嵌着大泽乡戍卒揣了三个月的稻壳，我娘当年熬粥也掺稻壳，说糠菜半年粮，苛政逼断肠，现在这稻壳里，还能看见戍卒的牙印呢！”
守将解剑的手停在半空，袖口火漆印在灯下发暗，像块凝固的血痂："先生可知，赵高指鹿为马那日，我就在章台殿，见他把鹿血混进火漆，那鹿还是从皇家猎苑偷的呢！”
"所以你腕间的暗纹，"郦食其盯着那印记，"跟老妪布角的稻草灰一样，都是阿房宫烧剩的阴火！我曾在宫墙下拾过竹简，漆书上还留着黔首二字的血痕，血里泡着没吃完的麦饼！”
此时咸阳宫温室殿的暖炉里，武关都尉的加急奏报正蜷成黑灰，飘进胡亥的鹿肝羹，赵高用玉勺搅了搅："陛下，这郦生二字的灰，倒像极了您前几日赏我的鹿血，那鹿血还是用始皇帝的玉杯盛的呢。”
胡亥舀起一勺："杀降者赏，赏其妻女充宫婢，先帝说过，黔首的妻女，比鹿血还滋补。”
攻城时郦食其挥旗大喊，声浪震得城头砖石发颤，旗子上的"汉"字被箭射穿："水道闸门己开！沛公大军喝着武关的水来啦！”
守将中箭前抛出佩剑，剑柄玉印弹出时划破他掌心，血滴在郦食其鞋面上："替我告诉沛公，阿房宫的排水渠能走兵，赵高那阉贼的火漆，封不住天下人的口！他当年往火漆里掺蒙恬的血，现在该轮到他自己了！”
郦食其攥着印玺苦笑，血混着尘土在城砖上写成"郦生"二字！
此刻刘邦军帐内，张良用楚币标记密道，他突然轻叩案几，楚币滚进地图的武关标记："沛公，这密道走向，跟咸阳宫漏刻的玉筹刻度对上了！那漏刻还是李斯监造的，刻着天禄永终，现在该终到赵高头上了！”
郦食其匆匆赶回营帐，将守将的遗言告知刘邦与张良。刘邦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如此甚好，看来这咸阳城也并非固若金汤！”
张良轻抚胡须，沉思片刻道：“沛公，此时我们可利用这排水渠与密道，来个里应外合。只是那赵高阴险狡诈，定有防备。”
郦食其一拍大腿：“那便先派人潜入咸阳宫，搅乱他们的部署。我与那咸阳宫的乐户有些交情，可让他们从中协助。”刘邦点头称善，当下便安排人手准备行动。
齐王宴席上的鲻鱼刚端上桌，田广的银筷咔嚓折断在鱼鳃处，断筷戳破了鱼眼："汉军哪来的东海鲻鱼？这鱼鳃还刻着字！”
郦食其剥开鱼腹，盐粒沾着斥候的血珠滚落，在案上聚成小滩："沛公让士兵把密信刻在鱼鳞上，用鱼胃装防腐剂，我年轻时在东海郡，见渔夫藏情书都这么干，鱼鳞上的字，是用鱼鳔胶写的，能保存三年！”
鱼鳔里滚出的鱼目瞳孔，赫然是韩信大军的夜行军路线，瞳孔反光映出田广惊惶的脸："齐王瞧这瞳孔，像不像您粮仓锁孔的倒模？我还知道您粮仓第三根柱子是空的，藏着和项羽私通的密信！”
屏风后齐国相的玉佩落地，惊飞的燕巢掉出项羽密约，密约边缘的《东方未明》歌词让他喉头一紧，歌词旁还有虫蛀的牙印："这调子，我亡妻常哼，说像织机空转，织不出半匹活命布，现在看来，倒像项羽的催命鼓！”
此刻彭城的项羽正用玉斗斟酒，酒液映出齐国相密信的影子，他捏碎斗柄东珠，珠粉混进酒里："田广这老匹夫，竟跟酒徒议和！等我杀了郦食其，就用他的血来祭旗！”
东珠滚落地图临淄处，恰好压住郦食其布防图的密道入口，而洛阳汉王宫里，刘邦用象牙签挑开军报，蜡油滴在地图上："老郦这疯子，说鼎镬之辱换七十城，倒跟咸阳宫给胡亥缝的寿衣一样，拿命换体面！寿衣的线，还是从阿房宫宫女身上剥的呢！”
鼎水沸腾时，郦食其踩着鼎沿大笑，蒸汽模糊了齐王惊骇的脸，他的麻布补丁被水汽浸透，贴在背上像块墓碑："你腰间玉玦用的是赵高赐死蒙恬的火漆吧？我见过蒙恬副将的手记，说那火漆里掺着三十万长城兵的血，每滴血里都泡着一粒粟米！”
鼎底《论语》残片在蒸汽中凝成"烹"字，残片边缘还留着牙印："烹吧！我郦食其用一条老命换七十城，够本！等我死后，这鼎里的汤，够你齐王喝三辈子！”
齐王怒极，下令将郦食其投入鼎中。郦食其却毫无惧色，依旧狂笑不止。
鼎中滚汤溅上殿柱时，郦食其的笑声突然变调了，不是恐惧，而是带着血沫的嘲讽："田广！你瞧这鼎沿的缺口，跟当年楚怀王烹宋义的鼎是一对！”
沸腾的汤水卷着他袖口的麻布补丁浮起，补丁上的针脚在水汽中化开，竟显影出亡妻织锦时暗藏的《楚歌》曲谱，"我妻临死前说，这针脚能织破天罗，现在看来，织你齐王的狗头正合适！你听这鼎汤响，像不像她纺车空转的声？”
鼎外的齐国史官猛地折断竹简，墨汁溅在"郦生烹"三字上："当年晏婴二桃杀三士，如今齐王一鼎烹狂生！”他攥着带血的竹简冲向鼎镬，却被卫兵砍断左臂，断肢甩进汤中时，竹简上"民为邦本"西字被血水浸透，恰好漂到郦食其漂散的发髻旁。
郦食其用下巴点着竹简笑："老史官！你这血写的“本”字，比齐王的玉印还重呢！”
洛阳传来的羽檄突然落地，刘邦捡起时发现檄文背面用鱼鳔胶画着鼎镬，鼎沿的缺口处，郦食其的藜杖正死死卡住鼎盖，杖头缠着的麻线垂进汤中，麻线末端系着枚龟甲，甲片上用血写着齐必亡。
张良突然指着地图上的淄水："沛公看这水流向，郦先生用命煮开的鼎汤，正好能灌进齐王的粮仓！当年他在酒肆说过，汤水能载舟，亦能煮粥，现在该煮齐王的狗头了！”
后世考古者在临淄故城遗址发掘出残破的鼎镬，鼎壁内侧刻着两行交错的刀痕：一行是郦食其临死前刻的"七十城换一鼎"，另一行是齐国百姓偷偷补刻的"一鼎换万世春"。
而鼎底沉着的麻布纤维经鉴定，织纹里竟藏着《诗经·硕鼠》的句读，每个字的笔画，都由亡妻缝补时故意留下的线头组成，恰似郦食其在酒肆说的："针脚里藏着天下，比秦律的竹简结实。”
如今当地老人还说，每逢雷雨夜，鼎镬遗址就会传出酒香，那是郦食其的藜杖在敲酒坛："打酒！要最烈的，给天下人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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