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归”树的根须在晨露里轻轻舒展时，念禾正蹲在药圃边捡贝壳。这些是昨夜潮水送上门的礼物，壳内壁泛着珍珠似的光，映出她羊角辫上的黑曜石叶——叶尖的光丝正缠着颗的心芽花种子，像在给它系远航的铃铛。
“阿砚爷爷，贝壳会唱歌呢！”念禾把种子塞进最大的海螺，螺口立刻传出呜呜的声，混着灶房里飘来的两生草粥香，竟与昨夜梦里海岛的浪涛声重合。墨禾正用桃花粉调浆糊，要把新晒的“岁时记”竹片粘成册子，最上面那片刻着艘小渔船，是守忆人今早送来的，说西域商队在海边见过这样的船，舱里装着心芽花的幼苗。
出发时，凡世镇子的“时光罐”旁围满了人。张老丈的孙儿举着片海藻跑来，说是赶海的渔人托他带来的，藻叶上用盐粒拼着“等”字。“我们把去年的桃花锄挖出来了，”孩子把海藻放进罐里，土里立刻钻出条嫩茎，顶着片带咸味的新叶，“它说要跟着去海岛看看！”念禾往罐里撒了把桃花粉，叶尖顿时亮起，顺着风画出条银蓝色的路，首指海岸线。
草原的羊毛毡作坊飘着咸腥的风，当年的少年正把绣着海浪纹的毡布往船上搬。“这是给海岛娃娃做的褥子，”他掀开布角，里面藏着包两生草籽，籽上的纹路被桃花粉浸成粉色，“你看，草籽都知道该往哪扎根。”念禾从兜里掏出个贝壳，里面盛着雪山的忆雪草碎末：“把这个缝进去，潮冷的时候就会暖和啦。”话音刚落，毡布上的浪花纹突然动起来，像在海里游似的，托着草籽往船舷边靠。
渡海的帆船桅杆上，挂着片巨大的海螺壳，是老渔民特意找来的。“吹这个，鱼群就会给心芽花当保镖，”他教念禾握海螺的姿势，掌心的老茧蹭到壳上的刻痕——那是个歪歪扭扭的“家”字，和第三十西章里渔民孩子拼的字一模一样，“当年你送的草籽，在船底都发了芽呢。”念禾把海螺贴在耳边，里面传出承安的声音：“雪山的花棚结了冰铃铛，等你们带海贝壳回来串成链！”
海岛的沙滩上，孩子们正用珊瑚石围花田。最小的丫头举着块心形海石跑来，石上用炭笔写着“承汐”，旁边画着朵没开的花。“这是我姐姐的名字，”她把海石塞进念禾手里，石面立刻渗出点海水，在她手背上印出个浪花形的印记，与雪山的嫩芽印记并排，像朵刚沾水的花，“她说等心芽花开了，就叫它‘承念花’。”
守忆人在礁石上刻新的“岁时记”，凿子落下时溅起的火星里，浮出西域商队娃娃的笑脸。“他们托海鸟捎来消息，说跟着药童学的草药，在海岛也活了，”老者把片带着药香的海草递给念禾，“你看，草叶上的‘学’字，都长根了。”念禾把海草埋进花田，土面立刻冒出串气泡，每个泡里都有个小人影，有的在种药，有的在画花，最后都变成了小小的“诺”字。
离开海岛时，老渔民往他们筐里塞了罐“承绪膏”，是用海藻和心芽花蜜熬的，膏体里浮着细沙，像藏着片星空。“这沙是从忘川河底捞的，”他指着膏面映出的倒影，里面有清溪村的“念归”树，还有雪山的花棚，“你看，所有的家都连在一块儿呢。”船开时，孩子们往海里撒了把桃花粉，粉粒在浪尖化作无数小灯，照亮了海螺壳指引的路。
回到清溪村己是月夜，“念归”树的枝桠上挂着湿漉漉的海草，草叶间的贝壳轻轻摇晃，唱着和海螺一样的调子。念禾把海岛的记忆囊挂在最粗的枝上，囊口飘出的海盐粒与树胶相融，凝成颗透明的珠子，里面裹着片心芽花瓣——是承汐丫头刚种下的那株开的第一朵花，瓣上用海水写着“第一百零八代”。
洛郎中的医典摊在石桌上，最新一页贴着片海藻，上面压着个小海螺，螺口正往纸上滴着水，晕出片蓝色的花田。“这是守忆人补记的，”他指着花田里的小字，“海岛的孩子说，以后要教鱼群认草药呢。”念禾把手指按在字上，纸页突然泛起波纹，像海面上的月光，把“第一百零八代”的字样映得闪闪发亮。
阿砚往灶里添了把干海草，火苗窜得老高，把锅里的两生草粥煮得咕嘟响。墨禾递给念禾块海藻饼，饼上的心芽花纹沾着细沙，嚼起来咯吱响，像把海岛的潮声都含在了嘴里。“明天教你用贝壳种心芽花吧，”阿砚看着树桠上的记忆囊，囊里的光正顺着根须往土里钻，“让它们在清溪村也尝尝海水的味道。”
念禾趴在石桌上，用海螺壳往医典上浇水，水痕在纸页上漫延，画出条连接雪山、草原、海岛的线，线上开满了心芽花。风穿过“念归”树，把海螺的歌声、贝壳的笑声、花饼的香味都揉在一起，像句说给天地听的话：
“潮起时，花在海里扎根；
潮落时，念从土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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