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归”树的影子在晨光里拉得老长时，念禾正把贝壳埋进药圃的土里。壳里盛着昨夜剩下的桃花粉，混着海岛带回的细沙，一碰到清溪村的泥土，就冒出串带咸味的气泡，泡尖浮着颗小小的绿芽——是用贝壳种出的心芽花，茎上缠着根银亮的线，一头拴着壳口的“念”字，一头扎进树的根须里。
“阿砚爷爷，它在喝露水呢！”念禾趴在土埂上，看芽尖顶开沙粒，黑曜石叶的光落在芽上，映出圈淡淡的蓝，像裹着层海水。墨禾正把新收的两生草编成草绳，绳结里塞进片海藻叶，是海岛承汐托洋流送来的，叶上用胭脂虫红画着艘小帆船，船帆上写着“第一百零九代”。
守忆人老者背着藤筐进门时，筐底晃出串铜铃，铃舌上都刻着心芽花。“这是西域商队的驼队捎来的，”老者拿起最响的那只，铃身内侧有个歪歪扭扭的“承”字，“是个叫承墨的小童刻的，说跟着药童学写‘念’字时，总想起你教他们用桃花粉画花的样子。”念禾接过铜铃，刚握在手心，铃身就渗出点西域的沙粒，在她手背上与雪山的嫩芽、海岛的浪花印记并排，拼成朵完整的花。
往凡世镇子去时，“时光罐”上爬满了心芽花的藤蔓。张老丈的孙儿正踮脚往罐顶挂风筝，风筝面是用草原的羊毛毡做的，绣着朵三色花：粉色的花瓣沾着桃花粉，蓝色的浸着海水，白色的裹着雪粒。“这是承安托风送来的图样，”孩子松开手，风筝顺着光丝往“念归”树的方向飘，“他说雪山的冰铃铛和这个风筝能串成一串呢！”念禾往风筝线轴上撒了把两生草籽，线立刻变得韧劲十足，在风里画出道彩虹，一头连着罐子，一头系在树桠上。
路过草原的毡房时，当年的少年正教徒弟们用桃花粉染羊毛。染好的毛线里混着雪山的冰绒，织出的毡布上，“暖”字的笔画间钻出心芽花的幼苗。“这些要送去西域，”他举起块刚织好的方巾，上面绣着念禾的小药锄，锄刃上的“承绪”二字闪着光，“商队说那边的孩子，正等着用这个包心芽花的种子呢。”念禾从兜里掏出个贝壳哨子，吹了声，毡房外的羊群突然排成队，每只羊的角上都挂着片心芽花瓣，像举着小小的旗帜。
雪山的冰棱顺着溪流漂到清溪村时，里面冻着朵盛开的心芽花。承安用冰笔在棱上写着：“我们的花棚长出会发光的根，顺着忘川河往你家跑呢。”念禾把冰棱放进陶罐，棱里的花突然舒展花瓣，吐出颗种子，落在药圃的贝壳旁，立刻长出片新叶，叶上用冰霜写着“一起长”。
海岛的漂流瓶在渡口打转时，里面的海藻册子正慢慢变厚。承汐画的最后一页上，有群孩子在礁石上刻“岁时记”，最下面那道刻痕里，嵌着片来自清溪村的“念归”树叶。“老渔民说，洋流会把这些册子送到所有有花的地方，”挑药担的姑娘捡起瓶子，递给念禾，“你看，这页上的海螺壳，正往‘念归’树的方向游呢。”
回到清溪村时，“念归”树的枝桠上挂满了各地的物件：西域的铜铃、草原的风筝、雪山的冰棱、海岛的贝壳，还有凡世的时光罐藤蔓。念禾把新收的“岁时记”竹片挂在最粗的枝上，片上是承墨刻的“家”字，旁边画着棵枝繁叶茂的树，树根往西个方向延伸，分别写着“雪”“草”“海”“凡”。
洛郎中坐在石桌旁，医典的最新一页贴着片混合了西海泥土的叶片，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写着同一个“诺”字——有承安的冰痕，有承汐的胭脂红，有承墨的炭笔，还有念禾的桃花粉。“你看，”他指着字间冒出的嫩芽，“不管在哪，心里的话总会长成同一种样子。”念禾把指尖按在嫩芽上，医典突然轻轻颤动，所有页面上的心芽花图案都活了过来，顺着桌腿爬到“念归”树下，织成片小小的花海。
夜色降临时，阿砚把烤好的花饼摆在石桌上，饼馅里混着西域的葡萄干、草原的奶渣、雪山的蜂蜜和海岛的椰丝。墨禾递给念禾一块，饼上的心芽花纹里，藏着颗两生草的种子，咬开时，满嘴都是三界的味道。“明天该教你辨认西域的草药了，”阿砚看着树顶的星光，光丝正把各地的物件连在一起，像串巨大的记忆囊，“商队的娃娃说，他们那的沙漠里，也冒出了带桃花香的绿芽。”
念禾把饼渣撒在药圃里，贝壳旁的新苗立刻长高半寸，叶尖的光丝缠上“念归”树的根须，根须里传出细碎的声音——是承安在教雪山孩子唱歌，承汐在给海岛花田浇水，承墨在西域沙地上画心芽花，还有凡世镇子的孩子们，正对着“时光罐”数刚结的花骨朵。
风穿过花海，把所有声音都揉成一句轻轻的话，落在每片新叶上：
“你种的花，开成了路；
我走的路，长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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