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花的第一颗果实坠地时,墨禾正蹲在念归树下捡牵念草的种子。那果子裹着层半透明的薄皮,皮上的纹路比花瓣更密,像把各地的根须网缩成了团,碰一下,薄皮就渗出些黏黏的光汁,滴在地上,立刻冒出串极小的根须,往西面八方钻——钻向药圃的,缠上了洛郎中晾晒的药草;往清溪村外跑的,勾住了阿砚刚编的藤筐;朝凡世镇子去的,顺着时光罐的藤架往上爬,在罐口结了个小小的光结。
“承雾托花信使捎来的信,”洛郎中展开片沾着光汁的叶纸,纸上的字是用影蝶翅粉写的,微微发着光,“说这叫‘念实’,每颗果实里都藏着片‘忆光’,是各地的根须攒了半季的念想凝成的。”话音刚落,念归树的枝桠突然轻轻摇晃,所有同根花的花瓣纷纷收拢,裹着新结的念实往下坠,落地时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像无数只小拳头在轻叩土地。
雪山的冰镜旁,承安正把念实往冰缝里塞。念实遇冰不冻,反倒慢慢融化,流出的光汁在冰镜上画了圈光晕,光晕里浮出幅旧影:去年他用根须缠冰棱时,承雾托影蝶送来的苔藓,此刻正在光晕里发着绿莹莹的光。“忆光会把最暖的日子存起来,”他往光晕里添了把新采的冰花,光晕立刻漫出层白雾,雾里的苔藓旁多出个草辫孩子的影子,是承雾当时隔着影牌挥手的模样,“承绪说草原的念实里,存着他织毡布时听的驼队歌谣呢。”
草原的毡房外,承绪正把念实串在驼铃上。驼铃一晃,念实的薄皮就裂开道缝,飘出些毛茸茸的光絮,落在毡布上,竟织出了片小小的沙漠图景:承墨正把浪绒裹在新抽的芽上,芽尖顶着颗海蓝色的露珠,露珠里承汐的笑声正一圈圈漾开。“这光絮叫‘织忆绒’,”他指着毡布边角新织的花纹,花纹里的根须正缠着念实的光汁,“承墨说沙漠的念实里,存着沙粒被风吹动的声响,织进布里,摸起来就像握着流动的沙。”
沙漠的花田里,承墨正用念实的光汁给光珠涂色。光珠原本是透明的,裹上光汁后,表面渐渐浮出层波纹,波纹里藏着段小影:承汐把根须系在贝壳上时,贝壳相撞的脆响震落了海鸟的羽毛,羽毛飘进浪花里,竟被根须缠成了个小小的羽结。“念实会把声息刻进光里,”他往沙坑里埋了颗涂好的光珠,沙面立刻鼓起个小丘,丘顶冒出根发光的须毛,须毛上挂着片海鸟羽,“承汐说海岛的念实里,存着潮起潮落的节奏,埋在沙里,根须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往海边长。”
迷雾森林的树洞里,承雾正指挥孩子们把念实的碎片喂给影蝶。影蝶吞下碎片,翅膀上的影纹突然变深,飞过藤蔓时,翅尖留下的不再是花印,而是串会动的小画:承安在雪山堆的雪兔正抖耳朵,承绪织的毡布在风里飘,承墨埋的光珠在沙里闪,承汐的贝壳在浪里转。“这叫‘忆影翅’,”她举着片沉香木叶,叶上的影牌此刻正泛着暖红,牌上的影子们脚下,牵念草己结出了小小的红果,“守忆人老者说,牵念草的果子碰着忆影翅,就会弹出对应的声息,像有人在耳边讲从前的事。”
凡世镇子的时光罐,今夜飘着层甜甜的香。张老丈的孙儿正踮脚往罐里放念实,罐口的光结己经长成了个小网,网眼里嵌着颗颗念实,晃一晃,就有光汁滴进罐底的声露里。声露原本是淡紫色的,此刻竟变成了彩虹色,漾出的影子也不再是零散的花田,而是连贯的长卷:从念归树第一颗心芽果坠地,到同根花绽放,再到如今念实满枝,每个画面里的根须都在轻轻颤动,像在数着日子。“你闻,”孩子指着罐口的光网,网眼里飘出的香气里混着雪松香、草原奶香、沙漠沙枣香、海岛咸腥香,“张爷爷说这是‘念香’,每种香混在一起,就像把各地的土都装进了同一个罐子里。”
守忆人老者的藤筐里,影牌屏风又长了截新的。最边缘的影牌是用牵念草的红果做的,牌上没刻光晕,只嵌着颗念实的核,核上的纹路竟与念归树的根须网一模一样。“这叫‘根核牌’,”老者用指尖碰了碰核,核里立刻流出道光,光里浮出所有影牌的影子,“念实成熟一次,根核牌就会多道纹,像把大家的日子串成了长绳,攥在手里,就知道走了多远,还连着多近。”
墨禾往树洞里添念实时,洞里突然飞出群新的花信使。它们比之前多了对金色的翅脉,翅脉上沾着念实的光汁,飞过的地方,根须网立刻泛起层柔光,光里浮出些模糊的人影:有守忆人老者年轻时编影牌的模样,有洛郎中初到清溪村时种下第一株药草的样子,有阿砚小时候围着念归树跑的身影。“是承雾说的‘忆信使’,”阿砚举着刚烤的念实饼过来,饼馅里裹着念实的核,咬一口,舌尖就泛起片光雾,雾里的人影纷纷笑着招手,“说它们会把藏在念实里的旧日子,送到根须能到的地方,让新长的根也认得从前的路。”
风穿过根须网时,所有念实突然同时裂开,流出的光汁在半空织成了件透明的衣裳。衣裳的纹路里,念归树的根须、同根花的瓣、念实的核、牵念草的果都在轻轻动,像无数个小生命在呼吸。雪山的冰镜映着衣裳的影子,冰花在影子里慢慢变成了念实的模样;草原的毡布沾着衣裳的光絮,织出的花纹里,驼铃正摇出念实落地的“嗒嗒”声;沙漠的光珠在衣裳的光里转,转出了海岛贝壳的脆响;凡世镇子的时光罐,罐口的光网正缠着衣裳的边角,把彩虹色的声露往上吸,凝成了颗会发光的时光珠。
墨禾伸手碰了碰半空的光裳,衣裳突然往下一沉,裹住了整个清溪村。根须网的光汁顺着衣裳往下淌,滴在每个人的手心里,凉丝丝的,却带着股暖烘烘的香——是雪山的冰棱香混着草原的奶香,沙漠的沙枣香缠着海岛的咸腥香,森林的苔藓香裹着凡世的麦香,在掌心聚成个小小的光团。
守忆人老者把根核牌挂在光裳的领口,牌上的纹路立刻与衣裳的纹路连在了一起。“你看,”他指着光裳上流动的光,光里的人影和影子们正手拉手转圈,“念实藏着从前的忆,光裳连着现在的脉,不管走多远,根须缠在哪,这身衣裳都能把大家裹成一团,像娘的怀抱。”
夜色最浓时,光裳渐渐变得透明,融进了根须网里。但凡是根须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层淡淡的光痕:雪山的冰缝里,光痕缠着念实的核在发光;草原的毡布下,光痕顺着织忆绒在流动;沙漠的沙粒间,光痕裹着光珠在发烫;海岛的贝壳上,光痕跟着浪摆在轻晃;森林的藤蔓上,光痕托着影蝶在起舞;凡世镇子的屋檐下,光痕缠着时光珠在闪烁。
墨禾咬着念实饼,舌尖的光雾里,突然响起句轻轻的话,像是从所有光痕里钻出来的,混着各地的声息,却清晰得像在耳边:
“藏着忆的地方,长着根的地方,都是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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